一个脆弱的人类,呆在全是兽人的地方,独自兢兢业业生活了十年。
尽管这十年里他鲜少出现在人前,但能隐瞒得滴水不漏,可见花费了多少心血,又具备怎样惊人的缜密和胆识才能做到?
成六心里早已惊涛骇浪,短短时间内,他的世界观都像被打碎重塑了一遍。
他知道祁治珩曾独自去过议政局,花费代价保住了下水道和芬里尔,却不清楚对方的牺牲竟然大到这种程度。
更没想到以为居心叵测的唐究,竟然也是他们的恩人;恨了这么久人类政府,到最后,他们原来是被第三方耍的团团转。
他情绪复杂地看着唐究,一腔苦水荡为愤恨,不甘心地咬着牙:“所谓的‘鸠人’就这么厉害,一点对付的办法都没有?”
“……有。”
唐究闭上眼,轻轻咳嗽。
这个答案出乎成六预料,他顿时振奋地瞪大眼:“是什么?”
“契约,”唐究睁眸,静静看向温子曳,“和能源结晶。”
温子曳眼中划过了然,他的推测相差无几。
唐究对他的平静有些意外:“你……早知道?”
温子曳说:“有点猜想,也是阴差阳错,遇见了个莽撞的鸠人。”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感谢当初那个占据了京九身份的家伙了。
要不是它贪图祁绚的等级,贸然动手,还轻率大意地主动暴露弱点,后来对付雀巢绝无可能像现在一样顺利。
譬如唐究,同样是契约了玉脊雪原狼的S级精神力的持有者,不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东躲西藏吗?
“原来如此。”唐究点点头,不免惆怅,“你比我运气好,我也是最近几年才弄清楚。它们模拟出的精神力波与能源结晶的结构很相似,只有用人类和兽人共振后激发的能源才能摧毁。”
“要是当初我就知道这些……治珩和治吟也不会……”
低声呢喃戛然而止,他没有说下去,只抿了抿唇。
但温子曳明白唐究心里很不好受。
这并非嫉妒,而是明明对付敌方的武器就抓在手里,却不知道使用;等知道时,已经什么都晚了。个中落差,简直命运弄人。
见他们没人再说话,空气一时沉默,成六问:
“所以契约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源结晶我倒是听说过,是被执法队严查的那种矿物吧,以前当成能源使用过,但因为对环境极其有害,所以取缔很久了……”
“对环境有害?”
余其承无语,“能源结晶可是目前最清洁的能源之一,就是因为有它存在,联邦的科技才会进入爆发式的增长阶段,普及开来。”
“所以这也是鸠人泼的脏水?”成六皱眉。
“越是畏惧什么,越要强调什么。”唐究回过神,淡淡道,“治珩中毒以后,那家伙以为高枕无忧,动作就明显起来。接二连三颁布的政令,都是为了确保这颗星球无法产生威胁自己的存在。”
以联邦的名义横行霸道,让兽人仇恨人类;又给普通民众灌输理念,让人类妖魔化兽人。
误会与隔阂日渐加深,哪怕是在下水道这种混乱地方也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完全失去信任,又不像中央星有条件进行培养,谈何契约?
唐究叹了口气:
“我一直要求芬里尔成员不准伤害普通人,可惜收效甚微。仇怨、报复、恶性循环……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大势所趋,谁也无法阻止。”
“就这样,能源结晶矿全部被封,科技禁止流通,不听话的刺头和有学识的全部用莫须有的罪名关进收容所、抽干精神力,筛选外界传入的消息,潜移默化改变着民众的认知……”
一百年前他来到这里时,情况还未恶化到如今的地步。
可现在,连契约和能源结晶,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了。
“人类先是被夺走反抗的能力,接着被夺走反抗的意识。”
“而兽人不断地被捉入养殖场,一点点失去自己的生存空间。”
久而久之,居住在这里的人完全麻木。
不是习以为常的麻木,而是从不知晓还有其它选择的麻木。
“下水道不过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喘息之地’,把不安定因素聚集在一起,就只剩乖巧的小羊羔了。等驯化得差不多,再一口气消灭这里,或者干脆等时间再长一些,等旧人死、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