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死神说:要带他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
几乎将生命里的所有岁月都投注在这一片看不尽也离不开的星海里,星盗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所谓的“家”。
金发女人从纯白的衣袍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弯腰,抓住了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星盗衣后领上。
一股难以拒绝的巨力从后脖颈出现,正捂着肚子忍痛的星盗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拖走。
砂伦:?
直到自己被拖动了两三米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金发女人的力气好大。
砂伦心想,甚至试探性地放松身体,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对方的手上。
可是对方行进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不仅如此,星盗甚至听见轻松悠闲的小调从他身后方传来。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森林和山岗……”
除开小调歌词里并不匹配的环境,砂伦倒还真有种被采回去的蘑菇样。
又保持清醒了一段时间,逐渐的,他彻底放松了身体,像一朵巨大的灰白色蘑菇,被金发女人拖着慢慢往回走。
在这样悠扬的小调中,砂伦的眼皮终于忍不住上下打起架来,然后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就让他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
被拖行的星盗嘟囔了一句,带着紧张与不安进入了并不安稳的梦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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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场的大门自那个叫“砂伦”的人离开后,一直没关上过。
偶尔有矿工路过,也只是好奇地匆匆向外看了一眼,紧接着就移开了目光,继续自己在矿场内的动作。
那群雇佣兵在发现矿场敞开的时候倒是蠢蠢欲动,大概是坎贝拉贵族动作造成的有些血腥,又或是矿场外看不清方向和前路的迷雾让人心生畏惧,至少目前没有雇佣兵打算让自己接近这大敞的矿场门步坎贝拉的后尘。
而塔文则是站在了矿场的边缘,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界限: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离开。
他沉默地站在这个边界线后很久,久到有路过的矿工看见他的动作后摸不着头脑。
于是很快,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塔文?”
“嗯?”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路过的矿工问他。虽然两个人并不是很熟络,但之前金发贵族提出雇佣关系时,是这个人在帮他们从贵族许诺下的酬劳中争取更多。
当然,最后贵族一点不让,而那些担心自己选不上的人一个劲地降价,差点没让这场交易最后又变成坎贝拉统治时的样子。
回过神后的矿工们没有说话,但是仔细想想,其实还多亏了塔文的坚持。
虽然这个阴沉高大的男人看着不近人情,但除了神情外,在矿场生活时间更久的矿工们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现在,这个失忆了的阴沉男人头一次没有表现出阴沉,反而用一种令人看不懂的眼神望着矿场外那片迷雾。
矿工顺着他的眼神一同向外看去。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雾,铺天盖地的白雾。
他在看什么?
矿工问:“你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不是回答的问题。
塔文:“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会跳到这个话题上,但现在的矿场工作制度没有监工,只要认真工作就能得到足以果腹的报酬。于是矿工也没有急着转身回去挖矿,而是停在了塔文的身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矿工说,“如果早两年你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特别想。”
塔文侧头看向他,这个瘦弱,但比之前脸色好上不少的矿工,又问:“现在不想了吗?”
“不是不想啊,”矿工苦笑一声,“但是出了这个矿场,我还能去哪里呢?”
“原本的矿场只收一些走投无路,被骗到这里的黑户。在这里的人本身就没有身份,就算出去,也找不到出路。”矿工说,他忽然想起了眼前的阴沉男人是个失忆了的伤患,又特地解释了一遍,“你知道黑户是什么吗?就是没有身份,没有归宿,没有被记录在案的过去,也没有令人期待的未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