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继续吗?
领头人的迟疑一瞬间被扶苏捕捉在眼底,他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拉了拉司马光的袖子:“先生,他们是秋闱榜下捉婿的商户。要拉我阿爹当他们的女婿!”
司马光:“!?”
他失声道:“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这长长的队伍上,之前还以为是成王殿下偶然结交了不三不四之人,放下豪言,让他们参观皇宫。但此刻“商户”“捉婿”“我阿爹”几个字,狠狠戳中了他的神经,让他一瞬间露出了很恐怖的表情来。
领头之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本朝读书人的地位极高,而司马光更是最不好招惹的那种读书人。这么说吧,倘若此地是长坂坡,在场之人都毫不怀疑,司马光抱着阿斗,仅凭他一张嘴,就能喝退曹操的百万雄兵。
无他,唯嘴强耳。
当然了,“商户要挟成王榜下捉婿官家”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为臣之人是绝不会主动交代的。但即使这样,司马光的嘴仍然没停过,一通“忠孝仁义礼智信”组合拳下来,领头人瞧着都脱水蔫巴了。
他再也不想什么捉婿的事,只想拔腿就跑。在司马光换了口气准备继续的时候,他拱了拱手,说了声“家中还有事,改日再与先生再会”就猝不及防地溜走了。
还有身后浩浩荡荡的捉婿工具人,也跟着一起溜了。
扶苏遥望着他们的背影,还真像啊——他当年忙不迭地逃离资善堂、去往国子监的时候,大约也就这么狼狈吧?
一旁的苏轼突然打趣道:“何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今日方算见到了,先生读《孙子》得矣。”
扶苏:“……”补药啊。
苏轼啊苏轼,就算你和司马光后来同属于变法反对派,他也不会喜欢你的,真的。
果然,输出了一半听众突然跑了的司马光极为不爽,瞪了苏轼一眼,没理他,反而望向了扶苏:“何故榜下捉婿之事,会找到殿下身上?”
“嘛。”扶苏眨巴了下眼:“秋闱的解元姓赵,他们听到我也姓赵,就以为我是解元的儿子,然后就……”
未免再挨司马光一顿骂,他提前给自己打了个补丁:“那附近人头嘈杂,百姓众多。我若是自曝身份喝退他们,岂不是要引发民乱?只好把他们引出来虚以为蛇了。”
司马光:“……”
很有道理,也很有明君之相。
他竟然挑不出什么错来。
细细盘算下来,成王殿下还真是遭了次无妄之灾,和他一开始想象的大相径庭。而且从中可以看出来,成王殿下确乎心怀百姓,做事也称得上一声周全。
……但他肚子里怎么就一股邪火呢?
但司马光教养极好,有火气也不会对着小孩子发泄,只是祭出那个所有先生都爱问的老生常谈的问题:“殿下休养的日子里,学业如何了?”
他当初罢课改职,皆是因为成王殿□□弱无法继续学习之故。
苏轼兴致勃勃地说:“先生你还不知道吧?成王殿下他啊,刚得了……”
就被扶苏无情地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唔!”
“咳咳,得了风寒,咳咳——咳。”扶苏以拳抵唇,假意咳嗽了两声,深藏功与名。
司马光眉头皱得很深。
不是冲着小扶苏的,而是冲着他爹的,心中不免腹诽道:官家是怎么为人父的?唯一的儿子生着病了还放他出来白龙鱼服,结交的朋友还那般跳脱不稳重(苏轼:?),身边护卫也没有。
宫中一无所知的仁宗打了个喷嚏。
“阿嚏——”
在周围的内侍嘘寒问暖的关心中,他揉了揉鼻子:“恐怕只是秋凉,尔等不必大惊小怪。也不知道肃儿那边怎么样了,唉。”
也难怪仁宗突然想到了儿子,只因他的手中,正是皇城司上报的关于棉花种植的奏折。其上有云:田地里的棉铃已化果,从中抽出了如绒般雪白的丝线来。他们从中剥取了种子,已经在一处四周无人的皇庄中,择了一片肥地,播种下了第二批来。
待这一批棉花结果之后,就可以着手尝试用棉花做出制品了。
到那时,肃儿恐怕就能大展拳脚了吧?他答应过自己的事,还没落空过一件。
仁宗想象起那个画面,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来。旋即便让人准备起秋冬的衣服,等到时候送往国子监一趟。
他这份命令是在垂拱殿当中下的,没顾忌着旁人,好巧不巧被前来奏事的富弼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