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瞧瞧这个先。”
官家将桌案上的东西递给范仲淹,示意他们三人彼此传阅。他们定睛一瞧纸上的题头,《求知报》?怎的和一贯发行的不一样?触手的纸感也更加粗糙。
再一瞧内容,顿时明了:“原来是太子殿下在云州也发行了报纸。”
三人精神一振,顿时一期期地传看了下去。传阅完之后,立刻得出了结论:“恐怕此报之内容,并非殿下本人之手笔。”
官家忍着笑意:“几位卿家也这么觉得?”
不然呢?也太明显了。
倘若是小殿下本人亲自操刀,怎么会期期都是溢美之词的啊?他绝不会容忍这件事发生的。结合前些日子苏轼赴云州的情报,是谁的手笔,似乎已不言自明。
范仲淹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但太子殿下所行所为,当得起《求知报》上的一句“朗日青天”。臣这当老师的私心以为,这报上之辞藻甚至犹有不足,比不得殿下日夜奔袭、澄清吏治、为百姓谋福祉的辛苦。”
“若是让臣来撰文叙写殿下……怕是殿下看了后会羞臊难当,不肯认臣这师父了。”
官家哈哈大笑。
别说,还真有可能。
北方天寒地冻,太子殿下却要冒着雪天夤夜赶路,走遍云州各县。每至一处就打土豪、分田地、建煤场、理刑狱。将云州各县几乎停摆的官衙梳理得井井有条。
亦建起了云州百姓对大宋的希望。
思及于此,富弼亦不禁发出感叹:“殿下不仅对云州之百姓有再造之恩,亦对后来去云州任职的大宋官员有大恩啊!”
众人纷纷认同:“是极是极。”
好了,现在压力给到欧阳修了。
突然之间,欧阳修就被扶苏的亲爹、师父、座主三人齐齐盯住,他的额前不禁冒出一滴冷汗。不是,你们把好说的词说完了,那我说什么呀?
欧阳修闭了闭眼:“臣却以为,殿下他虽为人冲淡谦逊,不喜溢美之词加诸己身。为了百姓之故却能克制喜好,放手让苏轼施为、收拢民心。此乃圣明之兆也。”
官家一顿:等等,这个角度,连朕之前都没想到过。
爱卿好夸!
朕把几位卿家叫到垂拱殿里来,不就是为了听这个的么?
他文气彬彬的脸上浮现起会心的微笑。三位卿家果然是得心的臣子,无论哪一句都夸在自己心坎子上。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赞赏皆是出自真心,而非奉承应和的妄语。
“肃儿若是听到他几位恩师的话,怕是真的躲在云州不肯回来,一心只当他的青天了。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关于云州之事,朝廷须得拿出一个章程来。”
听到仁宗提到了正经的国事,范仲淹等人倏然面色一肃,板起脸来静听。听完之后,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臣请问官家,狄将军他收复云州的境况如何了?”范仲淹问道。
“最近的军报,十七县尽在掌控之中,下属的村庄也都被宋军踩过一遍,送去了粮草衣食充作救济。”
“那太子殿下他……”
官家扬了扬手中的《求知报》:“肃儿已去了五个县,六个村庄。剩下一半的县城他托付给了狄青,一半据说有煤矿场的,他打算亲自走完。信是两日前寄回来的,到了今天,恐怕又多去了一县。”
几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振奋:这可是大好事一桩!
殿下身边跟随着数百人精锐士兵,做什么事都有倚仗,于是尽情地扫黑除恶、收拢民心了一番。派去的大宋官员不仅少了阻力,还能继承当地百姓对殿下的好感。
可以说,除了天气更冷一点以外,云州的县令,甚至比大宋境内的县令更好当。只需萧规曹随就能得到不错的评价。
富弼的心思微了一下:“臣记得,臣曾闻殿下说过,‘大宋之冗官积弊,还得仰赖十六州’。”
官家眉头一跳:“富卿的意思是,要调动些有官无职之人前去云州?”
宋朝起大兴科举,每三年就有数百进士流入朝廷,皇帝时常还因各种名目加开恩科。但朝廷却没有那么多职位提供,于是,在各路、各州官员的叠床架构之下,仍有数不清的人有官无职,空领着俸禄却无所事事。
他们的俸禄开支,亦是朝廷的一大开销。
历史上,苏轼曾一度被贬成的“黄州团练副史”,就是典型的有官无职之位。就算苏轼到手的俸禄少得可怜,积少成多之下,也拖得朝廷财税喘不过气来。
但没办法,这也是北宋笼络文人士子,高额和平税的代价之一。
但现在呢,云州百废待兴,大量空余的岗位就成了这些人的新去处。
范仲淹却皱眉直言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