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招?”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喉结滚动时带起青色的血管。
“我要让他知道,这上海滩的警徽,不是谁都能踩在脚下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记着串名字。
“这些人,明儿让林默去‘拜访’一下。这都是陈静封的账房先生,家里藏着的账本,能把半个上海的官都拉下马。”
王守正凑过去一看,指尖点在个名字上。
“这个张算盘,去年给巡捕房送了辆福特轿车,说是‘办公用’,实则是想让他儿子进法租界当巡长。”
“那就从他开始。”
他合上本子,啪的一声,像拍碎了什么。
“让林默和徐军带队,一队去查账房,一队去码头。陈静封昨天刚到了批‘西药’,报关单上写的可是‘阿司匹林’,我让海关的老伙计查了,那箱子的重量,够装五十支步枪。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化学药剂和医用器材!”
“呵,他们可真舍得给医院下血本啊。根据线报,这群王八羔子,只要是和陈氏有牵连的医院,现在开始给去看病的老百姓宣传免费治病。但条件是治好病之后吃一种药。据我的调查,只要是吃了药的都死了。没有一个逃过。他们甚至还会随便出示一个死亡原因的报告。最后,家属连骨灰都拿不回来。你说,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随着王守正的话语落下,室内只剩下了烧水的咕嘟声。窗外马蹄声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还混着巡捕的呵斥声。文鸿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见几个穿黑褂子的人正往烟馆这边张望,领口别着朵白兰花。那是陈家打手的记号。
文鸿章:“看来咱们的话,有人听着呢。”
他放下窗帘,转身时脸上没了笑意。他的眼神锐利,仿佛利剑。
“告诉林默,查账房的时候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全上海都知道——警局在办大案。”
“你是想声东击西?”
“算你不笨。等陈家的注意力都被账房吸引,让林默带人去码头‘抽检’,就说是接到线报,有走私鸦片。”
文鸿章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我已经安排好了,码头的仓库看守是我同乡,到时候他会‘不小心’把钥匙掉进排水沟。”
王守正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忽然觉得这烟馆的空气都透着一股杀气。
王守正:“那孙卫那边……”
“呵!孙卫?他大儿子在圣约翰大学读书,上个月刚跟陈静封的侄女定了亲。这种墙头草,只要咱们占了上风,他立马会调转枪头。”
铜壶里的水又开了,咕嘟咕嘟地响,像谁在暗处磨牙。文鸿泰给自己续上茶,看着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
“守正,三十三年前紫心公寓的案子,卷宗说是‘煤气泄漏’,但我找到个老电工,他说那天看到陈家的人往楼顶运过个大铁桶,桶上印着‘洋油’。那楼是他们自己炸的。就为了一己私欲,楼里当时还有17名住户。17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他忽然压低声音,喉结动得厉害。
“那老电工,去年冬天在豫园附近被一辆黄包车撞死了,肇事者跑了,据目击者说车把上挂着朵白兰花。”
王守正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烟枪往猛地桌上一拍。
“他娘的!这群畜生!”
文鸿泰按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人发疼。
“别激动,林默这小子,跟你年轻时一样,轴得很。但轴有轴的好处。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说着文鸿章从抽屉里拿出一枚警徽,边角都磨亮了。递给了王守正。
“这是我刚当警察时发的,你转交给林默。告诉他,当年我师傅说过,穿这身皮,就得敢把天捅个窟窿。”
窗外的白兰花香味越来越浓,混着烟味,像裹了层毒药。王守正捏着那枚警徽,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麻。
“你就不怕……”
“怕什么?”
文鸿泰打断他,眼里闪着狠劲。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我文鸿泰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拿百姓的命当筹码的杂碎!还有,局里的那些臭虫该杀一杀了,林默还没把人带回去,陈静封就在饭桌上点明了这件事。他们是真不把自己身上的警服当回事啊,既然如此,就谁都别当了!正好,送去前线挖战壕去!”
“对了,明天都小心点,陈静封估计要鼓动电厂和药厂的员工来警局闹事。注意自己人的安全,也尽量别伤了百姓们。”
“我懂怎么做!”
铜壶里的水沸得更凶了,蒸汽顶得壶盖砰砰直响,像在敲一面催命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