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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春见镜婆（第1页）

李鹤春身后的房门“咔嗒”一声合上，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掐断。漆黑的房间里，唯有那面巨大的镜子泛着幽幽绿光，像一汪凝住的深潭，将周遭的黑暗都晕染出几分诡异。

李鹤春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划过微皱的布料时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片刻停顿后，他才缓缓抬腿走到镜子前。镜中幽绿的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的脸都染上青色。下一秒，李鹤春的双手抬起，腰背弯成标准的弧度，对着镜中那抹晃动的绿光，动作极其恭敬地深深行了一礼。

“镜婆大人。”

随着李鹤春的行礼，镜中的幽光隐去。镜婆出现了。

“李鹤春，你终于来了。”

“镜婆大人召见，我不敢不来。”

“呵，你是不敢不来，还是不得不来呢？我看要不是我给你传信，你是不是要一直当个缩头乌龟呢？”

镜婆看着镜子外，一直不说话的李鹤春，深感无趣。

“行了，起来吧。李鹤春，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无趣。”

“镜婆大人面前不敢造次。”

“呵，李鹤春，你可真能装啊。你刚刚在外边问李红她后不后悔，那我现在问问你，李鹤春，你后悔吗？看着自己兄弟惨死，看着自己的容颜衰老，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

镜婆走到镜子前，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穿透镜子，食指抵上李鹤春心脏处。

镜婆蛊惑般地问道：“李鹤春，你后悔没有臣服于我了吗？毕竟，我刚刚说的这些，只要你说后悔了，现在臣服于我，我就把不老的容颜，健康的身体都赐予你。就算你想和李红这些人一样，获得力量，我也可以做到。或者是让你那惨死的兄弟以另一种方式活过来。李鹤春，只要你说，我后悔了！我，就成全你！”

李鹤春听见镜婆的话，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手紧紧攥住椅子扶手，指节泛白如枯骨，指腹甚至抠进了木头的裂纹里。良久，他才像泄了气的风箱般松开手，瘫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铁锈味。

“大人蛊惑人心的功力越来越深厚了呀！”

李鹤春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露出满脸的苦涩。

“不瞒大人，上个月给言午兄上坟，看见他坟头的树都比我高了。夜里睡不着时，我常想，若是当年点头，是不是能多看几眼徒弟们长大？是不是能替师傅多守几年闲云观？”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手曾握剑斩妖“要说不后悔，那是骗您的。”李鹤春闭眼又猛地睁开，眼底的浑浊被精光冲散。“可是，每当我要坠进这念想里，总想起师傅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道在己心’，想起言午兄毅然赴死时喊的‘别回头’，想起山下百姓捧着粗粮求我驱邪时的眼神……”他抬头直视镜婆的双眼，绿光在他瞳孔里碎成星点，“所以，大人，我的答案和三十年前一样。我，李鹤春，不后悔！”

“唉，李鹤春，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傻呢？”镜婆转身坐回椅子上。“李鹤春，还有5天就到七月半了。我们的赌约要开始了。你真舍得把你的大徒弟送来送死？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我可是看见了，他是把你当作父亲一般啊。你说，你这徒弟要是知道了，他的命，早在30多年前就被决定好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李鹤春垂眸：“大人，世间人都说人各有命。可我们道教信奉的是人定胜天。我虽然把弟子送来，可我对他充满了信心。我相信，那孩子，绝不会出事的。”

“是嘛？让我想想，你们对他那么有信心，依靠的是判官马迹塘？还是范无咎和谢必安，？又或者是蠢鹅一般只会大喊大叫的常胜？难道是子妊那丫头。？你以为她能打过我吗？”

李鹤春的声音字字沉稳，恭敬里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大人，我所依靠的，既不是哪位神明，也不是哪路仙家。”

李鹤春抬眼时，镜中绿光恰好掠过眉峰，映出眼底的一片清明。

“我所依靠的是这孩子心里的东西。二十五年前我收他为徒时，先教的不是符咒剑法，是‘守心’二字。他生于富贵之家，却见过人间疾苦，懂何为责任；受过背叛欺辱，仍信善恶有报。大人能夺人容貌、改人年岁，却拿不走人心里的那点光。我徒弟的命，从来不由赌约定，而是由他自己手里的那口气定。”

“哈哈哈哈哈，好啊。李鹤春。现在的你才有点当年那让我欣赏的样子。既然你对你这宝贝徒弟那么有信心。那就让我看看，如果他的师傅快死了，他有没有能力救他！”镜婆说着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呵，正好，子妊也在。就让我来试试吧！”

镜婆猛地从镜中走出来，抓住李鹤春的领子把他从屋里扔了出去。

一楼大厅里，焦灼等待的众人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惊得齐齐站起。马维明目光如电，瞬间看清了那个被狠狠扔出、正急速坠落的身影——是他的师傅李鹤春！

“师傅！”

他瞳孔骤然紧缩，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几乎是本能地，马维明猛地甩出亢龙锏，锏身带着破空的锐响飞旋而出。

“师傅！抓住它！”

身体已抢先一步向前狂奔，同时三张符箓从袖中疾射而出，黄纸朱砂在空中划出微弱的光弧。

“贴住啊！哪怕一张！”

马维明在心里疯狂祈祷，只求符箓能起效，让师傅下坠的势头缓一缓。可李鹤春坠落的速度太快了，像一块被抽去所有浮力的石头，直直砸向地面。

“不——！”

马维明心中涌起灭顶的绝望。这高度，师傅坠地便是粉身碎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小的身影如疾风掠过，手中重剑带着沉闷的嗡鸣脱手飞出，精准地斜斜插进李鹤春肩头的衣襟，剑穗瞬间绷紧，硬生生拽住了下坠的势头！

马维明：“得救了……”

马维明心里一松，却不敢有半分停顿。他召回亢龙锏，手腕一甩，锏身重重砸向墙面，借着反作用力纵身跃起；亢龙锏再次射出，他足尖在锏柄上狠狠一点，身形又如箭般拔高。两次借力后，亢龙锏稳稳插进李鹤春身旁的墙体，马维明踏锏而立，小心翼翼地将师傅背在肩上，一步步落回一楼大厅。

那娇小身影抬手一招，重剑与亢龙锏便如归巢之鸟，分别落回两人手中。

刚到安全处，马维明便急忙将师傅放下，手指颤抖着抚过李鹤春的身体，检查是否有伤口。直到确认师傅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他紧绷的脊背才骤然垮下来，大口喘着气，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