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箫声如泣如诉、悲鸣婉转,原本并不出奇,却令文玉脚步顿住而后身形一僵。
不知名的曲调却蕴含着无尽的情思,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叫文玉的几乎凝滞的记忆瞬间活络起来。
这是……
文玉微微垂眸,敛去目中神色,可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和登时睁大的瞳孔,还是不难瞧出她此刻的震惊与无措。
掩藏于狐裘底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文玉用尽周身的力气来克制住自己四下张望的冲动。
不过是一曲萧声,说明不了什么。
可话虽如此说,她却始终无法迈出脚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那般淡然地离开。
文玉反复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宋凛生身死魂消,即便是仍飘荡于世间,也决计不会……
长夜无月,中天有雪,细碎的冰冷纷扬而下,直落在文玉发顶眉梢、身侧肩头。
而那持续不断的洞箫声穿透层层雪色,轻柔缓慢却又无比有力地敲击着文玉的耳膜、神经、乃至心口。
她没办法再劝自己。
两相对峙之下,就这么静默地过了许久。
庭院中央,文玉的身形在漫天飞雪当中被衬托得孤寂萧索、茕茕孑立,而她肩头的那件狐裘也因着颜色的缘故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没入白茫茫的夜色之中去。
萧声依旧,可文玉却忽然动身往院外离去。
她决绝的步伐毫无停顿,转眼间便不在原地,头也不回地折返。
随着这一举动,呜咽悲鸣的洞箫戛然而止,在落雪纷纷的夜空中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院落重归寂静,仿若方才文玉的来临不过是数百年来的守望换来的幻梦一场。
雪落无声,暗夜有色,入了冬月以后,天气越发冷了。
将漆黑的夜留在身后,文玉沿着来时路往回走,越往观梧院去,越能瞧见院门前独身立于风雪夜当中的人影。
那一袭玄金袍此刻被碎雪化作的水汽沾染着,显露出深深浅浅的斑块来,他身形笔直挺拔似端正的权杖,却多了几分邪气,叫人难辨善恶。
文玉再距离起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隔着落雪与其对望。
夜色渐浓,淡淡的雾蓝色映照在他眼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厚重的露水气也蒸腾起来,漫上文玉的衣袖,令她指尖一缩。
在长夜之中,二人身形如豆、渺小如斯。
他背对着观梧院的灯火摇曳,却是满身凄清,眉宇失落。
文玉喉间一滑,尚未想好该说些什么,便止不住地开了口:“郁昶——”
翌日,观梧院。
天色方才亮起,夜里的寒气尚未消散,就连屋檐上的青瓦亦还留有厚厚的霜色。
文玉端坐榻上,如同昨夜一般开了窗扇,沉默地望着空落落的观梧院出神。
她不说话,与她对坐的郁昶亦是一言不发。
从前宋凛生和洗砚,还有阿竹阿柏在时,观梧院中……不会这样安静。
“哎哟——”闻良意抻着懒腰,一面活动筋骨一面埋怨道,“宋雪川,宋二公子——”
此一声骤然响起,将院内的平衡打破。
“不是我说,你们这客房同我府上比,还真是差远了。”他嘟嘟囔囔地跨进堂内,还不忘回身嗔了宋濯一眼。
宋濯淡淡的眸色扫过,只轻轻凝眉,却不欲与他争辩。
“姑姑,知枝与那位苏公子已然去县衙请贾亭西贾大人了。”文衡与宋濯并肩而入,恭敬地同文玉唤道。
文玉应声回头,错开的身形正好将窗外的情境显露出来。
文衡同宋濯面上的神色俱是一僵,昨夜她二人合计了许久,又辗转请教从前的一些长辈,任谁也说不出观梧院这株香樟树的事。
如今见了姑姑,仍有些面愧。
今日没有再接着下雪,只剩下枝头堆积的一些残留尚未化开,偶尔间落地发出三两声欻欻的响动——
更衬得堂内越发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