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听他一言道罢,眉头骤然舒展开来,原来如此?
“你是觉得有人跟着你?”
文玉很快便想到关窍所在,压低了声音问道。话才出口,便想起此处就他二人,哪里来的什么旁人?怕是方圆十里也找不出一只活物,文玉不禁又放开了嗓门。
“无凭无据的,这倒不至于。”宋凛生倒是波澜不惊,仍如同先前一般说着话。
文玉不解其意,怎么就不至于?她听宋凛生那意思,分明就是觉着有人暗中跟着他,这才专挑城中百姓休养的日子出门。
忽然,文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瞪大了双眼,一手捂住口鼻,惊呼一声!
“宋凛生!你说的那人,不会是指的我罢?”
不待宋凛生回话,文玉又紧接着辩白道:“我今日原本就有出门的计划,还是在中庭遇着洗砚,才知道你也出了门的。”
“你可不能胡乱怀疑到我头上!况且我问过洗砚,你连去哪儿可都不曾同他交代!我更是无从打探了。”
宋凛生无奈地笑睨了文玉一眼,止不住地摇头。他当然是不会疑心文玉娘子的。
“这我自是知晓,凛生也从未对文玉娘子有过半分疑虑。”
“只是没有根据的话不好多说,是以我才未过多解释。”
宋凛生抬手,在空中顿了片刻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把按住了文玉的小臂。宋凛生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他幼时对待沈绰阿姊的霄飞练一般,若说起来,文玉娘子额前的细碎发丝毛茸茸的,倒真有三分像那霄飞练的长相。
他怎么又想远了?宋凛生以袖掩面,轻咳一声,貌似每当他见到文玉娘子,他的心思总是极其容易发散出去。
“我今日是想着趁府衙休憩,正好来查探一番沅水河道的境况。若是平日里来,少不得引人注目。”
而现下官民皆在家中闭门不出,正是给了他活动的好时候。
宋凛生盘腿端坐在地面上,周遭黑黢黢的环境映射出些微光亮,铺就在他霜色的衣袍一角,两相对比之下,却难掩他半分华贵。
他深深地瞧了文玉一眼,斟酌着开口问道:“文玉娘子,可是家中待得烦闷无趣?出来放风的?”
“说起来都是凛生的不是,只顾着府衙的事,却忘了替文玉娘子寻些开心的活计打发时间。”
文玉屈起两膝,以手臂环抱着膝头,将下巴支在上头,脑袋随意地歪向一旁,她脑后的发丝如同散开的绸缎一般铺下来,泛起柔亮似月的光泽。她见宋凛生如此坦白,将什么都说与她听,心中更是纠结。
到底该不该将自己昨日遇着枝白娘子一事,告诉宋凛生知晓呢?
文玉并没有过多纠结,就凭宋凛生的信任,她也不该这般吞吞吐吐。文玉在心中暗暗组织了一番语言,便开口唤了宋凛生一声。
“我……我昨日遇着个人……”
在宋凛生略带三分疑惑的目光中,文玉徐徐将昨日在后春山遇见枝白娘子的事如实说了,只是很巧妙地隐去了枝白娘子是栀子所化一事。
她说了,却没将实情完全说出口。文玉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不算唬人,反正是不算坦诚相待了。
文玉有几分心虚……
第47章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文玉一语道罢,又补充了一句,“那人便是陈勉的娘子——枝白娘子。”
宋凛生沉吟片刻,修长白净的指节在膝盖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隔着衣料与骨节碰出沙沙的声响,在寂寂无声的基坑里回荡,倒显得几分清晰了。他神色如常、沉静似水,那双眼好像是千年无波的古潭。
文玉偷摸瞧着他那半垂的眼睫,在他眼下投射出一小段阴影,盖住了其眸中的神色,叫文玉看不出宋凛生在想什么。
“竟然是枝白娘子——”宋凛生低低开口,意味不明,“起先洗砚同穆经历在城中寻了整日,几乎将江阳府翻了个底朝天,也遍寻不得的枝白娘子……”
文玉闻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怎么听宋凛生说这话,她倒如此心虚。分明栀子化的是枝白,又不是她文玉,干她何事?
心下那莫名的情绪越来越浓,文玉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是了,今日她所隐瞒的是枝白娘子真身为妖精一事。可她又何尝不是妖精,对身为凡人的宋凛生来说,花妖与树精,真的有分别吗?
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宋凛生幼时对神仙志怪心驰神往、向之往之,可如果将枝白娘子乃是一株栀子之事摆在他眼前,他又会如何看待枝白娘子呢?
又会如何看待她……文玉呢?
文玉勉强地扯开嘴角,咧嘴干笑着,附和着说道:“是呀!正是如此说呢!”
“却恰好在你我上山拜神之时,自发地出现在你眼前,更是偏挑了你我分散两处的时机——”
要不怎么说宋凛生“文江学海,满腹珠玑”,除了同文玉说话时他时常磕巴,旁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思路清晰,环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