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峻这才回过神,略显窘迫地低下头,也不管手边的是内衣还是外衣,胡乱地就往身上套。
杜卿卿站在盛满清水的木盆旁边,一边挽发,一边柔声问道:“何公子,你方才说,今日进过飞云楼的,就四人?”
正在系腰带的何峻闻声,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郑修、张越、裴濯,还有一个男人,不过我没看清他的模样……楼着火倒塌之后,这人也没再出现。是咱们的人吗?”
杜卿卿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然后偏过头看向何峻,声音娇俏地说:“何公子,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发髻,是不是歪了?”
何峻赶紧应声上前,替杜卿卿摆弄发髻时,不自觉地就看到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脖颈上的点点红痕,是他不久前留下的痕迹。他喉头微动,无法抑制地想再靠近,喃喃道:“卿卿……”
杜卿卿忽然转身,从何峻的身上摸出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瓷瓶,脸上没有半分之前的娇媚与柔情,眼眸冷得仿佛下一瞬就要飘起浮冰:“我给你的那瓶迷香,你用光了?”
何峻猛然间清醒,止住自己的意乱情迷,点头承认道:“是,用在郑家的一个仆役身上了。我想站近些看飞云楼,但他坚决不许,我就……我记得你说过,这一瓶的量足以让人在昏睡中死去。”
杜卿卿凝视着何峻的眼里,无数的情绪翻涌,嘴唇颤了颤,但最终只吐出了一句话:“你杀人了。”
何峻朝杜卿卿走近,“为了你,别说杀人,就算是我自己的性命……”
“何公子,”杜卿卿打断何峻的剖心之词,“我只是让你替我进相府探一探飞云楼,并没有让你杀人。”
何峻见杜卿卿对自己愈发冷淡,不禁慌了,赶紧解释道:“卿卿你放心,若是被发现了,我自会领罪,绝不连累你……”
“何峻,你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有事。”杜卿卿冷冷地看着何峻,像是承诺,也像是警告,“今日后,你就安心温书备考。其他的事,你不必再管了。”
“卿卿,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何峻见杜卿卿转身欲走
,忙拉住她的手,“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管旁的事,一定在明年的春闱上高中状元。我会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当我的状元夫人!”
屋内静默了几息的时间,然后杜卿卿轻轻地笑了一声,回头看向何峻,眉眼重新恢复了曾经的柔情似水:“那你好好用功,下月初一,我再来看你。”说着,她抽回自己的手,拿起一旁的帷帽。
何峻想跟上去,“月色正浓,我陪你赏……”
“不用了,我是个无乡之人,并无赏月的兴致。”
杜卿卿戴上帷帽,推开禅房的门,走了出去,在门外翩然转身,朝门内的何峻屈膝行礼,抿唇笑道:“多谢何公子讲解佛理,奴家受益颇多。夜深了,何公子留步。”
说完,她便再也不看何峻,转身走入明月照不到的暗夜里——
作者有话说:过渡一下~
第44章国子监(四十四)
管家郑安亲自拿着灯笼,给身后的郑修照亮脚下的路。
“公子,当心台阶。”
郑修一路沉默地跟着,鼻间始终萦绕着股焦味,他忍不住望向飞云楼的方向,原本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尖顶,现在只能看到一片挂着轮圆月的夜空,心里莫名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张越眼下怎么样了……
郑安察觉到郑修的动作,扫了一眼郑修脸上的神情,就把他的心思了个七七八八,但并没有把他想知道的事说出来,只是温声催促道:“公子,相爷在房中等着呢。”
郑修收回视线,看着身前不远处,烛光熠熠的房内,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这间房是这座宅邸刚被赐给郑遂时,郑遂和妻子孟娴一起住过的。自从孟娴病逝后,这间房连带整个小院都被空置起来,平日里虽会有人按时打扫,但郑遂很少来,郑修更是从未来过。
此时,郑遂让郑修深夜来到这里,究竟是因为什么。郑修想了一路的原因,都想不出来。
郑安走到门前,“相爷,公子来了。”
纵使百思不得其解,郑修也不得不上前,隔着房门朝里头沙哑开口:“爹。”
“修儿,进来吧。”门里传出的郑遂声音很平静,郑修转头看了郑安一眼,见他和往常一样低眉顺目,恭敬地推开门,“公子,请。”
郑修走进房门后,门很快地就被关上。
房内的陈设布置很简单,看起来就是一间寻常的卧房,唯一不寻常的,是内室梳妆的地方,挂着一副画像。而他的父亲郑遂此时就立在那副画像前,目光缱绻地看着画像上的女子。
“修儿,来,来给你娘问安。”
郑修站在原地惊愣了片刻,才慢慢地走上前,慢慢地抬头看向画像上的女子。
自从郑修有记忆开始,郑遂就既是慈父也是慈母。郑修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印象,郑遂不常提起,家里也找不到她的画像,他有时只能靠着姨母孟嫱的模样,想象自己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眼前,这个画像上的女子,和他想象中的母亲,甚至和姨母孟嫱,都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郑修身子有些僵硬地跪了下去,朝画像生涩又别扭地吐出了一个称呼:“娘……”之后就说不下去,
郑遂轻声道:“起来吧,你娘最疼你,定舍不得让你跪着。”
郑修从地上起身,从画像上的女子收回视线,看向郑遂:“爹,您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