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没有车,那我便走着去。”说着,郑修就绕开面前的一群人,大步往院门口走去。
小厮们想起管家郑安走前留下的吩咐:“除了杀人放火,万事皆顺着公子。”彼此间飞快地交换了几个眼神,除了一个偷偷跑去跟郑安通风报信的,其他人纷纷追上郑修。
“小的这就去备车!”
“公子慢些,当心脚下!”
“快,快去拿灯笼!”
“公子是否要带上些吃食车上用?”
随着冬日将近,夜色来得越来越快,国子监的课也散得越来越早。
但接连几日,授课的夫子都留在教室里迟迟未走,不是因为被监生们捉弄衣袍被钉在了椅子上,也不是因为课没讲完宁肯饿得头昏眼花也要拖堂留人,而是因为窈月问的问题太多了,解答完了一道还有下一道等着他。
“王夫子,这句‘见无礼于其君者,如鹰鹯之逐鸟雀也’是什么意思呀?不懂礼数的人就像老鹰抓小鸟?”
“李夫子,仓颉造字,为什么只有六书,而不是七书八书九书十书呢?”
“赵夫子,这里说牛曰太牢,羊曰少牢,那中牢呢?猪狗鸡鸭鹅里的哪一个?”
……
张越每日都向不同的夫子请教问题这件事,监生们已经从几天前的宛如见鬼,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了。
“瞧着张越都如此发奋,我不拿本书在手里,都觉得愧对祖宗了。”
“他这是中邪了,还是吃错药了?”
“我听说,张越之所以这般上进,是因为在裴夫子面前夸下海口,这次的年末考核要考到前十!”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前五?”
“哎呀,都不是,是前三!”
“前三?他前三百都够呛!他就算胆大包天地找人代考,也找不到这般厉害的人物吧?除非郑修……”
“就算是郑修,也不是稳的。你们难道忘了,有资格参加这次年末考核的,除了咱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监生和在监里挂名的白身士子外,还有那些过了府试来京城备考春闱的府学生吗?”
“对对对,那些一层一层考上来的府学生可吓人了,写文章跟拿筷子吃饭一样,提笔就能写!”
“可不是,他们吟诗作赋比咱们说话都利索。这些人怕是说梦话的时候,都不忘带着韵脚呢。”
“我本来想着不拿最末一名就好,可眼下连张越都开始用功了。唉,我不和你们玩六博了,我回房再看会书吧。”
“没劲,大好夜色用来看书多浪费!咦……欸欸欸,你们快看那人,那人是郑修吗?”
“你眼花了吧,他不是在家等着夫凭妻贵……还真是郑修!他来做什么?”
“来找人的吧,许祭酒或林司业……不对,他直接往教室里头去了……他找赵夫子?”
“可赵夫子刚走,里头只剩下……难不成他是来找张越的?!”
在众监生惊疑的目光下,郑修毫不费力地就在教室里看到了窈月的背影。只是一个背影,郑修就能想象出她此刻脸上挂着的愉悦笑容。
果然还是之前一样,一上课就犯困装死,一下课就神采奕奕。
郑修的嘴角翘了起来:“张越。”
窈月正抱起自己的书准备走人,顺着声音抬眼望过去,在看到郑修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脱口问出:“你怎么来了?”
郑修被窈月逐渐冷下来的表情刺痛了眼睛,闭了闭眼,然后上前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反问道:“我又没被国子监除名,为什么不能来?”
窈月朝郑修笑了笑,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郑兄严重了,你是来是去随你意。小弟还要赶回去温书,借过。”说着,就要从郑修和桌椅间的空隙旁挤过去。
“站住,我有话跟你说。”郑修侧身,用低得只有窈月一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我不想听,也没话说。”窈月的脸上带着笑,但声音却毫无温度,“告辞。”
“张越……”郑修想伸手拦住她,却不料她弯身一躲,他的手只拦住了空气,而她已经脚下生风地出了教室。
郑修又急又气,丝毫不顾忌站在一旁看戏似的监生们,直接追了上去:“张越,你给我站住!”
窈月知道郑修一直在后头追,一边暗骂他榆木脑袋,一边想着国子监哪里有无人的地方。她必须立即让他对自己绝了念想,离她越远越好,离她越远越安全。
窈月想着想着,混沌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裴濯练剑的校场,医馆旁的那片空地,白天都没人敢去,晚上更是鬼影都见不到一个,最适合眼下这种面对面的掰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