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是“连薇”在朝她温柔地笑,“你看得见我们么?”
“我看得见……”话一出口,连蔷方觉自己的愚蠢,她如何能和水面对话,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闻言,“连薇”原就柔美的面上更是柔和了三分。
“我很想你,不对,是我们都很想你。”“连薇”歪歪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等待你来。”
连蔷茫然地重复:“等待着……我来?”
“是啊,我们没有渡过黄泉,去不了彼岸。”“连薇”说着,身后现出几个连蔷熟悉的身影,兄长、嫂嫂、侄儿、双亲……连蔷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这不是他们,这不是他们。
“连薇”的笑容忽地变得有些苦涩:“你送我们的丹药被盗,我们早早来到这里,却根本渡不过河,不能投胎,只能寄望于你。这么久了,我们一直在等待着你来拯救我们。”
“连蔷,你修仙这么多年,一定能有办法吧!”“连柏”颇为急切,“这水底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正如他所说,连蔷瞧着年迈的双亲,鬓边的华发相较于当年的最后一面,是茂盛许多,再望一望嫂嫂与侄儿,连蔷的心越发动摇。
即便知晓他们极有可能是水底迷惑过往游魂的幻影,她也很难做到对他们袖手旁观。连蔷眼中隐约有了些许泪意,可他们若是真的,他们该是如何焦心又无望地等待,可她别无他法。
“我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自保……我救不了你们……”连蔷几度启唇,都说不出来话,可她还是勉力将这句话挤了出来。
良久的沉默,“连柏”的脸色沉得极为难看:“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办法。”连蔷阖眸,她能到此,也是因为迟星霁,难道要因为她的私念,让迟星霁去向往生提出这宛如天方夜谭的要求?
她做不到。
“连蔷,我真是……”“连柏”不住咒骂了一句,“你可以不顾念我和你姐姐,可爹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们?他们养了你十多年!你真是……白眼狼!彻头彻尾的白眼狼!如今如果换作是我,哪怕死了也是要救爹娘出来的!”
他不停骂着,“连薇”沉默着,但她的神情也无疑说明了她的想法与“连柏”一致。更遑论他们身后,双亲失望的面色。
“既救不了我们,下来相陪也是一样的!”“连柏”暴躁地下了命令。
“……恕难从命啊。”
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的连蔷只静静地看着他们,眼泪落了下来,落进黄泉,溅起小小的水花:“你不是哥哥。”
“连柏”一下哑然。
她缓缓道:“连柏不会同我说这样的话。我们平日里是最喜欢拌嘴不错,但是他从不会对我说这样重的话。”
连蔷又勉力地笑了下:“他是将爹娘看得比自己重要,但在他眼里,我们是同等重要、都难以割舍的存在,他必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她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不是他们,只是这黄泉之水凝作的幻影。”
最后一句话已近乎呢喃。
早随着第一滴眼泪的落下,一家子的幻影湮没。连蔷喃喃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只要不在这里见到他们,就说明,他们成功投胎的可能更大一些。
她还在怔神之际,迟星霁已经去而复返,见她面上斑驳泪痕,温声开口:“怎么了?”
连蔷仍有些失神:“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告诉我,他们一直在等我救他们出去,但我却……做不到。”
这个“他们”是谁,迟星霁不问,连蔷不说,二人也心知肚明。
迟星霁很难体会这样的情感,可从连蔷失落垂下的眼睫里也能感同身受几分:“这里多为幻影,不必伤怀。我们走吧。”
连蔷应了一声,却在迈步时,差点一个趔趄栽进水中。
迟星霁手疾眼快扶起她,见她神魂不定,极快做了一个决定:“我背你吧。”
“嗯?不必……”连蔷要挣,“这黄泉古怪,若有不测,我无法脱身,也是拖累你……”
“不会。我背你,我们也能走得快些,”迟星霁斩钉截铁,像是觉得自己不能说服她,又道,“方才我回头见你不动,只是愣神在原处,看着水面,猜测你被魇住了。”
他转身看向远方:“我们所行的路程尚短,你已经遭遇了这些,余下的路若更艰难,恐怕不是迷惑你这般简单。”
连蔷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到了这里,亡魂的数量虽不至于锐减,却也是少了许多。
“那便,麻烦仙君了。”
迟星霁征得同意,稍稍矮身,竟也奇怪,在水中他仍是行动自如,半点不受黄泉影响。连蔷攀上他的后背,被稳稳背起。
不用自己步行,那彻骨的冷意也消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