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随能净方丈在禅室坐下。沙弥奉上自制的上好碧螺春。萧镶月有些渴了,端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杯。骆孤云连忙制止:“此茶性寒,月儿脾胃弱,不宜多饮,还是换成红茶吧。”吩咐侍卫取出携带的茶叶,用寺里的山泉水给他斟上。
能净方丈端详萧镶月,道:“这位小施主天人之姿,灵心慧性,老衲生平罕见。只是观之气血有损似有不足之症?”骆孤云道:“方丈深具慧眼,月儿的确从小身体弱些。”能净抚须道:“所谓慧极必伤,大凡天赋卓绝之人,必有某方面不如常人,有所憾缺。”骆孤云笑道:“方丈此言甚有道理。只是孤云不信命。这些年悉心调理,月儿身体已无大碍,虽还是不比常人,但也可健康平安,并无憾缺。”能净颔首道:“施主心志坚定,感动上苍,得蒙佛祖庇佑,此亦是命。”
能净方丈极为健谈,与骆孤云畅论佛法,带着俩人四处参观。大雄宝殿右侧悬挂的一口铜钟引起了萧镶月的注意。能净道:“寒山寺自古便有夜半鸣钟的传统,午夜时分,鸣钟十二响,是为‘定夜钟’。若到除夕夜,便会鸣钟一百零八响。依照佛教传说,凡人在一年中有一百零八种烦恼,钟响一百零八次,人的所有烦恼便可消除。所以每年除夕之夜,百姓便会云集寒山寺,聆听钟楼发出的一百零八响钟声,在悠扬的钟声中辞旧迎新,祈祷平安。”
萧镶月大感兴趣,问道:“钟声真的能消除烦恼吗?”
方丈道:“那是自然。佛家讲‘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普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便是说钟声可使人心灵宁静、安详,跳出凡尘之外的意思。”
骆孤云道:“寒山寺的钟声历史悠久,一直便是这口铜钟所鸣么?”方丈摇头:“非也。我们平常鸣钟,是由四个沙弥合力撞击后院悬挂的那口明代所制,重达两吨的铸铁大钟,方圆十几里都可以听闻。此铜钟乃三十多年前日本友人所赠,声音不够洪亮,悬挂此处只是用作摆设,并未曾真正使用过。”
萧镶月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铜杵,试着轻轻敲击两下,清脆悦耳,余音冉冉,觉得煞是好听,更是来了兴致。细品着刚才方丈说的“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普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微微凝神,俊逸的身姿立于钟下,不紧不慢地敲打起来。
萧镶月敲击的钟声,初听与普通钟声无异,质朴单调,细听又带着点高低不同的节奏和韵律。悠悠钟响,仿佛与天地共鸣,山水相和,在人与物间交融,心与心间呼应,声声叩击心魄,深沉,绵长,令人震撼不已。
此时已至下午,太阳斜斜地落在廊下,疏影细碎,映着他俊逸的身影,给人以飘然出尘的感觉,叫人望之忘俗。
寺里的僧众听闻钟声,纷纷围坐在大殿前的青石板地上,口宣佛号,诵唱经文。梵音清韵,与这深山古刹的山川,雨露,阳光融为一体,恍如跨越千年的慈悲呢喃,轻柔拂过每个人的心头,将尘世喧嚣一一荡尽。
不知过了多久,钟声停歇。朗朗的诵经声渐低,众人尚沉浸在这恍如天籁的音律余韵中,灵魂仿佛被清透的梵音洗涤,在超然之境间感悟到禅意的深邃。
,:“适逢乱世,寒寺门庭冷落,香火稀少,僧侣衣食无着,寺内殿宇大都年久失修。施主这雪中送碳之恩,我寺僧众感铭在心。”稍顿又道:“将军大恩无以为
报,鄙寺便将后山的八角亭更名为云月亭,以彰显两位施主乐善好施之德。”
离了众人,萧镶月小声嘟哝道:“云哥哥这顺便上柱香,可破费大了!”骆孤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调侃道:“月儿这是心疼哥哥的银钱了?很有点小媳妇勤俭持家的味道嘛”萧镶月瞪他一眼,道:“如今军中开支巨大,听二哥说又要筹建工厂,办学修路,云哥哥这样随意挥霍银钱,可是不该!”骆孤云正色道:“就凭这‘藏拙’二字,便值这些。若真能得保月儿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别说万金,就算是倾尽所有,哥哥也在所不惜。”
专列到达上海刚好是清晨。从车站回到公馆还得一个小时,骆孤云特意在餐车亲手做了虾肉馄饨,俩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嘴,在火车上吃了个浓情蜜意的早餐。
艾克也乘专列一起回到上海。卢汉坤带着电影公司的几个高层前来迎接。不知为何,他眉宇间似有些忧虑,见到专列上一行几十人鱼贯走出站台,骆孤云和萧镶月并肩谈笑着,神色如常,才仿佛舒了一口气。
一溜的福特轿车停在出站口。卫兵拉开车门,骆孤云牵起萧镶月的手,正要上车。不远处传来报童清脆的叫卖声:“卖报卖报!特大新闻!著名音乐家萧镶月公子与前督军之孙何其笙关系暧昧,共度良宵!”
萧镶月脸色促变。骆孤云抢过一张报纸,展开一看,整页的版面全是空白,只在正中间刊着大大的八个字:
月下笙箫,霁月良宵。
左下角有一行稍小的字:
镶月:今生唯你。落款是其笙。
骆孤云这一怒非同小可,一把将报纸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卢汉坤今早便是看到报纸,以为他们之间当真生了什么变故,心中忐忑,见俩人亲密如往常,才松了口气。劝慰道:“将军莫理会这些荒唐之言,先与月儿回公馆歇息,咱们再从长计议。”
骆孤云拽着萧镶月气哼哼地上了车。那报上的字又大又醒目,刚刚萧镶月也瞥见了,脸色变得煞白,局促地坐在车上,有些六神无主。骆孤云心疼地搂过他:“那疯子就是有妄想症!月儿无需理会,千万别往心里去,待哥哥好好收拾他!”
一行人刚回到公馆,急促的电话铃声便响起来。电话是易水打来的,今日所有的主流报纸,都用整版的版面刊登了何其笙的这八个字,已是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易水急道:“那小子一回到南京,我便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盯着,这两日他足不出户,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寓所。我已派人去多家报馆打听清楚,这小子处心积累,早几日便联络好了十几家报社,并付了一月的银钱。让报社刊登他提前编排好的内容,今日是这八个字,过几日可能还有更加不堪的内容。”
易寒将拐杖杵在地上蹬蹬作响,吩咐站在一旁的秘书:“不惜一切代价,用双倍的价钱,将所有被姓何那疯子订下的版面通通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