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咦?”
装满的水桶只要有一个破洞就会漏尽所有水,但在装满它之前,永远也无法发现那个洞的存在。
不对劲……究竟是……
童磨最后一步始终无法迈出,他站定在少女面前却不能更进一步。身体中存在的力量不知为何会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尽数流失,他无法控制肢体,只有意识清晰地打转。脸上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会……他茫然地抬手想要去摸,耳畔响起黏稠的液体流动的声响,什么东西恰好落进自己掌心。
啊……
视野一分为二,一边看向自己手心,一颗有着彩色瞳孔的眼球正在转动,它带来另一半的所见:和室金碧辉煌的屋顶……与自己溶化的脸!
脑海中盘旋起“怎么会这样”的疑惑时,童磨已经彻底站不住,如同溶化的脸一般,全身的肌肉都瘫软下去,无法支撑着身体,最终无力地摔向地面。感觉不到痛感,落地时支撑的那条手臂则折断,伴随着鲜血滚落出去。
身体的修复能力已经不再,童磨却豁然开朗——是毒,从骨头开始溶化的毒,是那个柱吗?究竟为什么?明明之前的毒素已经被分解了,身体都产生了抗药性,为什么?又是在什么时候扩散的?
咕噜噜滚远了的眼球停下,本体的重伤使得冰偶消散,战斗息止,那个明明很弱小的柱正看着他,雾紫色的双眼平静地看着他此刻的丑态。
“就是这个时候!快砍头!”胡蝶忍对着香奈乎和伊之助喊道。
再怎么自满的人到了这会儿也该感到害怕了。百年来将无数人的生命终结的恶鬼,或许还是第一次听见为自己奏响的丧乐。没办法修复,断肢也生长不出来,童磨竭尽全力控制着仅存的那只手,妄图挥动金扇,最后一次召来庇佑。但还没来得及,就听见砰的一声,最后一枚子弹以极近的距离射进他的手腕。不等硝烟味弥漫,手腕因弹片爆炸而碎裂的血腥味就已经传进机能将要腐朽的鼻腔。
疼痛的感觉很轻微了,求生欲却激烈爆发。死亡真正逼近时想要活下去的生命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这时候不分人与鬼。催动呼吸法逼近的剑士带着凛冽的杀意,童磨大概用了最后仅存的力气抬头吹起一阵冰雾。
从另一个方向急速奔驰而来的胡蝶忍猛地将有栖川朝和扑出雾气笼罩的范围,还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厚重的冰雾中伸手不见五指,这是恶鬼最后的招式,冻结的空气或许给他留下了逃跑的余地。香奈乎发动花之呼吸,眼球在呼吸法的运转下变得更能清晰视物,代价是眼白逐渐充血。眼睛毕竟是人体最脆弱的器官之一,过度使用很容易导致眼盲。但那又如何?比起香奈惠大人和师父他们连性命都不顾,一双眼睛又算得了什么?她也想要守护她们,哪怕拼上性命!
动态视力被提升到最极限,一切物体的运动都变得迟缓,哪怕空气中一粒结晶体的飘忽,在她的双眼中移动的轨迹都清晰可辨。
浓白色中,香奈乎终于看见了鬼的身影。他僵直地坐在那儿,毒素依然在溶解他的身体,久久没有好转。
砍下它!
她飞身跃起,毫不犹豫地握紧刀刃向着鬼那脆弱的脖颈挥出。冰雾沾染在她的皮肤上,让身体都陷入低温,甚至被冻结。但是没关系,只要砍到……
手腕僵硬得不能再动,可是刀刃已经搭上鬼的脖颈。只要一点点……再一点点就好!
“啊啊啊啊啊!兽之呼吸的灵光一闪!”伊之助咆哮着向香奈乎投出自己的日轮刀,借着巨大的冲力,两柄日轮刀撞在香奈乎的刀上。刀刃陷入皮肉,这次没有丝毫阻碍,轻易地割断。比切一块豆腐还要轻易。
溶解了近半的头颅坠落在地,恰巧正朝向胡蝶忍和有栖川朝和的方向。
最后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
此间无比寂静,静得一根针坠地都能听见似的。那个聒噪的恶鬼就这样在我们的注视下散为飞灰,没有留下一字一句的遗言。我们久久无话,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仿佛过了很久,又应该只是眨眼之间。伊之助兴奋地碾碎童磨最后的灰烬,一边叫着报仇雪恨,一边哈哈大笑。笑了才没两声,他咣当一下坐倒在地。
我和忍互相搀扶着站起,本想说些什么譬如太好了之类庆祝的话,但才开口,话语来不及阻止,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我紧紧抱住忍,
比起那些说什么都行的好听话,憋在心中的情绪决堤而出。差点就要失去她,差点自己也要遇到危险,差一点……如果今天没有掉进这里、没有和伊之助一起、没有遇到香奈乎,我不敢想象结局会是何等的残忍。
怎么可以!
把跌跌撞撞走近的香奈乎也抱进怀里,我实在控制不住地好好哭了一场。好不容易在忍的安抚下勉强收住情绪,却发现靠在我们中间的香奈乎也无声地哭着,泪流满面。她原本佩戴的蝴蝶发饰在战斗中坏了,黑色的长发散落,更突出了她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的真相。
与此同时,方才沉默的伊之助也哭了起来,泪水成串落下,他像是第一次牙牙学语,第一次如此落泪,轻轻念着这世间最为沉重也最轻飘飘的两个字:“妈妈……”
我们四个人最后紧紧地抱在一起,哪怕是忍也眼睫泛湿。
这次,大家都很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