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父亲,罗杰·李。
曾经那个沉默如山、脊背挺直、眼神里饱含著对土地深情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片枯叶。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布满了擦伤和淤青,头上缠著厚厚的绷带,口鼻上罩著呼吸机,透明的面罩上凝结著细小的水珠。
裸露的手臂上插著输液管,青筋凸起,皮肤鬆弛。心电图屏幕上,那代表心跳的曲线微弱地起伏著,仿佛隨时会拉成一条直线。
李毅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挪到病床边。他低头看著父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衝上鼻腔,直衝眼眶!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將他淹没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衝出了李毅的眼眶。滚烫的液体滑过他冰冷的脸颊,滴落在他昂贵的西装袖口上,晕开深色的痕跡。
他以为自己早已在穿越和商海的沉浮中练就了铁石心肠,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面对一切。
但在生命垂危的父亲面前,在那些汹涌而至的、关於“家”的温暖回忆面前,他所有的盔甲都轰然崩塌。他不再是那个掌控千亿资本的冷酷巨鱷,他只是一个即將失去父亲的儿子。
他颤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握住了父亲那只没有插管、布满针眼和老茧的手。那只手冰冷而无力,像一截枯枝。
“爸……”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个乾涩的音节。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握著那只手,仿佛想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就在这时,奇蹟般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冰冷的手,在李毅的紧握下,似乎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回握了一下!那力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李毅的心猛地一跳!
紧接著,病床上,罗杰·李的眼皮极其缓慢地、颤抖著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著,最终,那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聚焦在了李毅的脸上。
父子俩的目光,在这一刻,穿越了生死的界限,交匯在一起。
罗杰·李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微弱地翕动著,似乎想说什么。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不舍,还有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
李毅立刻俯下身,將耳朵凑到父亲嘴边,屏住了呼吸。
罗杰·李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断断续续地,却异常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农……农场……一定……要……经营下去……不……不能……放弃……”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罗杰·李生命最后的烛火!他的眼神死死盯著李毅,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嘱託和深沉的期盼!那是他毕生的心血,是他对亡妻的承诺,是他留给儿子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遗產!
李毅的眼泪再次决堤!他猛地点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著哭腔,却无比坚定地承诺道:
“好!爸!您放心!我一定……我一定把农场经营好!绝不放弃!您放心!”
听到儿子的承诺,罗杰·李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释然和欣慰。那紧绷的、充满痛苦和执念的眼神,终於缓缓地、缓缓地鬆懈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饱含著无尽的爱、遗憾和嘱託。然后,他握著李毅的手,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道,彻底消失了。
心电图屏幕上,那微弱起伏的曲线,猛地拉成了一条笔直、冰冷、刺眼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声瞬间响彻整个icu病房!
李毅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握著的那只手,彻底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而僵硬。
父亲的眼睛,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