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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1章 有过交情（第2页）

他踏入城中，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肋骨上。街道两侧建筑虽朽，却仍保留着精密的声学结构：弧形墙壁、凹槽地板、悬空梁柱，显然是为放大特定频率而设计。他来到城心广场，只见中央矗立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口钟??非金非铜，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蜂窝状小孔。

他不敢贸然触碰，只得取出随身携带的七音笛，吹奏一段最基础的“平心调”。笛声响起瞬间，黑钟竟微微震颤，孔洞中渗出丝丝白雾，雾中隐约有蝶形光影闪现。

“果然是活的。”他退后两步，冷汗涔涔。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沙沙声。一名老僧自沙丘缓步走来，披褐色袈裟，双目失明，手中拄一根铜杖。他停在阿衡面前，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来了。比预计晚了十三年。”

“你知道我会来？”

“陆九章托梦于我师祖，言百年后有持铃人自东方来，解银蝶之缚。”老僧抬起手，指向黑钟，“此非钟，乃棺。内封三百工匠魂魄，皆因拒炼‘顺奴丹’而被活铸于合金之中。他们的怨念与毒脉共振，化为银蝶，飞散四方，只为寻找能替他们鸣冤之人。”

阿衡跪地，双手合十：“请告诉我，如何安魂？”

老僧沉默片刻，道：“唯有以同等之痛，换同等之声。你若愿代他们听尽世间毒音，承受百年孤寂，方可开启此钟，释放其灵。”

阿衡点头：“我愿。”

老僧伸手，将铜杖插入沙地。刹那间，大地轰鸣，整座归蝶城开始下沉。黑钟缓缓升起，悬浮空中，孔洞喷出浓雾，雾中浮现出无数人脸，无声呐喊。阿衡摘下反谐膜，深吸一口气，举起铜铃，以指为槌，重重敲向铃壁??

一声清鸣，划破长空。

霎时间，万里晴空骤变，乌云压顶，雷声滚滚。那铃声并不洪亮，却层层叠叠，如潮水般扩散，所过之处，沙丘震动，残墙崩裂，连远处敦煌莫高窟的千佛洞内，所有铜铃齐齐自响！

黑钟剧烈颤抖，裂缝蔓延，最终“轰”然炸裂。无数银蝶自碎片中飞出，盘旋升空，汇成一道螺旋光柱，直冲云霄。暴雨倾盆而下，洗刷古城每一寸土地。

阿衡瘫坐在地，耳鼻渗血，五脏如焚。他知道，自己已承受了那三百魂魄百年的痛苦与不甘。但他嘴角却扬起一丝笑。

老僧俯身扶起他，低语：“火种已续，归途难返。从此你不再是医者，而是‘鸣钟人’??天地间的听毒者。”

三个月后，识字堂收到一封无名信，附一张炭笔画：一座沙漠中的废墟，中央黑钟碎裂，银蝶飞天。画背只有一行小字：

>**“钟已破，魂已安。火未熄，我在听。”**

葵儿将画挂在教室正中，对孩子们说：“这是阿衡先生寄来的信。他说，只要你们还在测水、听钟、辨毒，他就从未离开。”

沈清璃站在南郊坛旧址，手中握着一片从西域带回的银箔残片。她将其埋入土中，轻声说：“阿衡，下一个节点，我替你守着。”

风掠过原野，带来远方隐约的铃声。不知是谁家孩童在唱那首童谣：

>“爷爷打井莫近山，

>山脚流水藏铜斑……”

歌声飘远，融入天地。

而在西北某处沙丘之下，新一层黄沙正缓缓覆盖归蝶城的遗迹。但在最深处，一块青石悄然浮现，上面刻着新的文字，墨迹如鲜：

>**“纵使黄沙埋骨，吾辈亦当鸣钟。”**

无人看见，却自有回响。

数年后，边陲义学兴起百所，皆以“听毒”为第一课。某日，一名盲童在测试井水时突然惊叫：“先生！我听见了！有个声音在唱歌！”众人围拢，只见他手中铜铃随井水波动，发出微弱共鸣。葵儿蹲下身，轻声问：“唱的是什么？”

孩子歪头聆听，一字一顿地复述：

>“庚戌年三月初七，鼎裂之日，非终焉，乃始兆……”

众人默然。葵儿缓缓起身，望向西方。

她知道，阿衡没有回来。

但她也知道，钟声从未停止。

只要还有人愿意俯身倾听，

只要还有孩子学会问“这声音从哪里来”，

火种，便永远燃烧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