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克生摇头:“此时再奏,只会被视为穷追猛打。
陛下刚下旨申饬我‘妄议亲贵’,若再纠缠不休,反落人口实。
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真正的刀,不在嘴上,而在账本里。”
次日清晨,许克生未升堂问案,反而闭门谢客,召集陈雪艳、周八娘与清扬于密室议事。
“我要查燕王府近三年的屯田册、马政簿、盐引记录,还有户部拨付的冬赈银流向。”
他摊开一张舆图,手指划过北平至辽东一线,“李文达不过是条看门狗,真正吸髓刮骨的,是藏在幕后的那只手。
我们必须找到铁证,让陛下亲手割掉这块烂肉。”
陈雪艳蹙眉:“可这些档卷多存于京师六部,地方官无权调阅,何况您已被申饬,若强行索取,恐遭构陷。”
“所以我不能以知县身份去查。”
许克生嘴角微扬,“我要以‘医者’之名,巡诊各府州县,借机走访旧吏、探访老兵、搜集私录。
当年百外庆任漕运押官时,曾与多位屯田百户交好,这些人或许还记得些蛛丝马迹。”
周八娘忧心忡忡:“可这一路凶险万分,燕王耳目遍布天下,您若离开应天,便是孤身在外,万一……”
“正因为孤身,才不易惊动。”
许克生站起身,目光如炬,“我已修书一封,请董桂花设法联络英国公张辅,借其兵部勘合文书,为我开具通行凭证。
另请孙承志在都察院备案,注明此行乃‘奉旨察访民间疾苦’,名正言顺,他们纵有千般手段,也不敢明面阻拦。”
三日后,许克生乔装成游方郎中,背药箱、拄竹杖,带着清扬悄然离城。
阿黄被留在衙中由张铁柱照料,临行前竟挣脱绳索追出十里,直到力竭倒地,仍仰头呜咽不止。
一路北上,沿途村镇凋敝,十室九空。
寒冬虽过,春荒却甚,许多农户靠树皮野菜度日。
许克生每经一地,必驻足施药救人,百姓感念,称其“活菩萨”
。
然越是深入北方,越能察觉异样:凡靠近燕王府别业之处,官仓粮囤丰盈,而民间却饿殍遍野;驿道之上,常有武装商队往来,所运非盐非茶,而是成箱铁器与布匹,押运者皆佩北平府腰牌。
四月初,二人抵达蓟州。
此处距长城不过五十里,正是百莺儿母女当年隐居之地。
许克生寻访旧居,只见茅屋已焚毁,唯余焦土断垣。
幸遇一老猎户,认出清扬曾在此行医,遂告知:“三年前有个白发婆婆带着小姑娘住在这儿,后来来了群骑马的恶人,半夜放火,把人掳走了。
那小姑娘临走还在喊‘爹爹冤枉’……”
许克生听得心如刀绞。
他取出百莺儿画像,请老人辨认。
老人颤声点头:“就是她!
那晚我还想救,可对方有弓箭,我不敢近前……”
当晚,许克生宿于山神庙中,辗转难眠。
窗外风雨大作,电光撕裂夜幕,映出墙上斑驳神像。
他忽然想起一事??当年孙立被害前,曾提及一份“屯田虚报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