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规制,凡受封诸侯,每至年关必回京觐见天子,唯有肃侯是先帝特赦的例外,归京与否,全凭老侯爷心情。一晃眼,肃侯竟已有数年未曾踏足京城。
老肃侯不愿回京,是见不得先太子与玿王兄弟阋墙、争夺储位的惨状,如今的肃侯贸然回京,又是为了什么。
姚岁嵘只觉得有些蹊跷,一时却也听不出他的解释中有何异常,只好暂且搁置,“说说别的。”
“天牢被劫的事也闹得不小。一个死囚能接二连三兴风作浪,又从长安凭空消失,无疑是挑衅朝廷律法,皇上早朝时发了许久的脾气,天牢和巡防营都被罚去半年俸禄,勒令一月内必须将其寻回。”
姚岁嵘拂袖,将手边看完的信笺扫进炭盆,火星骤起,又旋即暗下,她很快拆开了下一封,一目十行,眉目间的凝重随着字句渐增,“玿王的警惕心比我想象的还重,我们的人压根无法靠近,只能远远跟着。玿王对常宿宏没太多耐性了,无论常宿宏有何底牌,都到了该弃车保帅的时候。”她解下腰间的令牌,扔给清漪,“你去传信,立即加派人手,待常宿宏暴露,即刻截断他们与京城的所有往来,知情之人无需多留,一个活口就够。”
“是。”清漪匆匆离开。
姚岁嵘总算料理完眼前要紧的大事,将冰凉的双手抬至炭火之上,掌心朝下,任火中的暖意缓缓裹住指尖,视线凝视着炭火中尚未燃尽的寥寥几字。
“钟祉行回京。”
前世,盘州这桩重案并未落到她的头上,而是钟祉行在返京履职的途中,碰巧救下了刚逃出生天的沈韵。
沈韵得知他的身份后欣喜若狂,自认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以他的身份,定能救她脱离苦海,让那幕后之人血债血偿。于是,她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写下状书,恳求他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钟祉行起初对她也有几分怜悯,回京后暗地里调查了多日,只是在追查到田氏一族时,他戛然而止。
两日后,那纸状书摇身一变,成了他投奔李旭麾下的投名状。
沈韵终以攀污世家之罪被正法,沈县主一家闻讯匆匆返京,意欲见其数年未见的独女,却不料迎接他们的,竟是一具皮肉尽消、抽筋拔骨的尸体。他哀痛至极,连敲五日登闻鼓,扰了李旭的清净,最终落了个罢官回乡的下场。
她当时忙着替李旭与玿王斗法,亲自去督郡巡查施压,一巡就是两三月,待她回京后才知道此事,后来虽寻机了结了田氏,然而斯人已化一摊白骨,也不知是否告慰到在天之灵。
心头之憾,终在此生得一线契机以解。她把沈韵抢了回来,一举拿捏住田氏乃至御史台的命脉。
至于钟祉行……她仍犹豫不决。
她与钟祉行不过泛泛之交,却有过一段极其默契的过往。那年,她在后宫步步为营,工于心计,暗算玿王一党,搅得对方阵脚大乱;他则在前朝潜心斗法,整顿吏治,安插心腹以掌实权。那一年,是李旭权势最盛、如日中天的一年,二人内外相援,将玿王一举逼回了封地。
倘若钟祉行不死,玿王不可能有起兵反扑之机,她的父兄是不是就不会……
手越攥越紧,片刻沉默后,姚岁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缓缓褪去。
她脚下所行,本就是一条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的险路,又何惧与虎谋皮。
“清涟。”
“奴婢在。”
“今日是十五,皇后她们可还在中宫?”
“皇后娘娘一早就来吩咐过,让娘娘好生养病,今日不用去中宫晋谒。”
姚岁嵘风风火火地挪到铜镜前,“得去,快替我收拾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