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只鸭子一滞,登时闭了嘴。
世界骤然清静了。
“你起个誓。”
“我发誓,夜市上若没有烧鸡,我谢瑾此后一年喝不着酒!”
谢瑾这个视酒如命的竟然敢起这么重的誓!
鹿鸣意蓦地将茶盏搁上桌,腾地站起身,刚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央求眼巴巴瞅着她的那群姨娘们:“姨娘们万万别告诉鹿娘我要去吃烧鸡。”
姨娘们齐刷刷点头,五姨娘鼓着腮帮子,两只胳膊在空中乱画一气。
鹿鸣意看得愣了会儿,反应过来,笑道:“可以说话了,姨娘们莫憋着。”
五姨娘喊道:“帮我带半只烧鸡。”
一并响起的,还有二姨娘的“早去早回”,三姨娘的“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四姨娘的“在路上记得想我”,六姨娘的“今儿跟我睡可好”
鹿鸣意:
自己直接走就得了,开什么口?!
五姨娘狠命眨眨眼:鸣意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为何?
六姨娘摇摇头:我看她挺高兴的
鹿鸣意:
将鹿鸣意解救出来的,是被她丢在半路的好友谢瑾的拜访。
谢瑾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拎着一只鸭,活像刚从集市上进完货回来。她甫一进门儿,便抻着胳膊将它们往旁一递:“交由小厨房,熬给你们将军补一补。”
一侍子连忙接过去,“欸欸”地应着,另一侍子却一板一眼地说:“尚意吩咐了,今儿将军在鹿府不能吃荤腥。”
“为何?”谢瑾问。
“因为将军做错了事儿,尚意说要罚她一罚。”
想杀人。鹿鸣意和长公主正低低地说着小话,方才提问那人却已然等不及,再度一叠声嚷开来:
“这粥分明就是有泥沙,将军不分青红皂白,一声令下便拘起方才提出问题之人,所为何意?”
鹿鸣意在质问中眯起眼。
她倏然歇了音,只是淡淡盯着那人瞧。
那人被盯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刚想再大着胆子再喊上一句,忽见面前人扯起了唇角。
她的面部肌肉分明是向上走的,眼底却没有丝毫清润的笑意。
上过战场之人特有的肃杀气似有若无地铺将开,待细细追觅时偏又毫无所察,就好像那一瞬的凌冽感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人登时不敢再言语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鹿小将军蓦地抬起手,遂下意识闭上眸子,以为自己即将遭殃,却半天没感受到身上哪处传来疼痛。
她惊诧地睁开眼,看见
鹿鸣意飞速端起旁边的搪瓷碗,向锅里舀了一勺粥,而后张开嘴,一骨碌往口里灌下去。
围观群众霎时间爆出一阵惊呼。
鹿鸣意掖了掖唇角,执起喝空了的碗举给百姓们瞧。她高声道:“是炊事房熬粥时出了岔子,不小心将泥沙混入其中,绝非有意欺瞒众位。这掺了泥沙的粥也能喝,毒不死人,至多有些不干净罢了。我走南闯北征战多年,没粮草的时候直接吃的草根,草草洗洗便往肚子里咽,泥沙倒也吃得多了。”
“只是”她顿了顿,又道,“确是我们的不是。这粥会全部倒掉从新熬过,必不会苛待诸位。至于方才带头闹事的那几位,我们将细细审问后再做定论,定不会错冤一个无辜之人。”
骚乱被彻底平息下来,所剩无几的闲言碎语也被淹没在“你连小鹿大人都不信么”的言语里了。
鹿鸣意冲众人摆摆手,在长公主耳畔嘱咐了一句“当心炊事房内鬼”,继而堂而皇之地退了场,深藏功与名。
她能感受到身后人那浅淡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但她一步也没停。
她云淡风轻地走出棚子,云淡风轻地唤上谢瑾与随从,云淡风轻地往外走了半里路,忽然捂着肚子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