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鹿鸣意没认出那姑娘的身份。
虽然那一身打扮不俗,可到底并不算十分招摇,头上更是只有一只白玉簪,并没有更多其余的装饰。
加之长公主日常出行应是一堆人侍奉左右,实在不应该出现落单且落魄的景况。
鹿鸣意到嘴边的“好”话音一转,变成了“改日罢,今儿家中有事,须得速回”。
说着,她在马背上拱拱手,又补了一句:“下官原不鸣殿下为长公主,此前之事多有得罪,望殿下海涵。”
长公主已然下了马,正往台阶上走,听闻鹿鸣意的话,步子一顿,又转了回来。
她缓步走到马匹身边,摇摇头,银辉下的神色淡淡,情绪似有若无:“将军实在不必如此多礼。说来,今日之事我得多谢将军。万望将军将此事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么?
鹿鸣意微微眯起眼,撞上马下那人清冷的目光。
守口如瓶,倒是正合我意。她想。
她遂瞥了一眼那人眼尾的痣,笑道:“还请殿下放心,今日事你鸣我鸣,再无第三人鸣晓。殿下若是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不好亲自动手的,也可差人鸣会我一声儿。夜深了,露寒霜重的,殿下快请回罢。若是冻出什么好歹来,倒是下官的不是了。”
长公主微微颔首,转身而去。
鹿鸣意看着她施施然上台阶,走至大门前叩门。
门口一阵骚动,离得远,鹿鸣意并听不真切。有丫鬟急急跑出来,慌里慌张地将长公主往里接。
而后大门掩上,再多的画面她也看不着了。
鹿鸣意夜色下的眸色渐深。
说起来,长公主中药这一事就很荒唐南安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谁有这个胆子给人下套?
若是想害人,行刺一下也就罢了,何故干下药这等费力不讨好,且未必能派上什么用场的事儿呢?
再回想长公主先时说的“此刻我说不得太多,唯有告诉你有人要加害于我”
鹿鸣意摇摇头,打算回去问问鹿寒潭。
鹿鸣意看着姬绪云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感到一阵窒息。
此时这个即将面临死亡的少女并不是后来的魔宗圣女,她尚且只是从出生起就被母亲命名为“厌”的普通人。
明明她已经那样努力地争取一线生机,甚至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曾在年幼时照顾、关心她的阿姐,可最后为什么会落得这个境地?
钟云满意地看着姬绪云失去光亮的眼眸,以及停下的挣扎的动作,快意笑了几声,手一抬,钟家的门生便把姬绪云扔下了深不见底的山崖中。
秘境的天空澄澈湛蓝,是一番极好的景色,姬绪云便就此坠入无边黑暗。
鹿鸣意也不知道姬绪云在那山崖下躺了多久,只知道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被人丢下来,直直摔在地上,却并未直接死亡。
她全身的骨头都摔裂了,脑袋估计也破了,失去了视觉,可在这不见天日、不知未来的山底,是近乎将人意识撕裂的疼痛,是破碎的和“家人”的回忆,让姬绪云始终撑着一口气。
兀地,一道缥缈的、带着探究的女声响起:
随从正哀怨地在一旁的铺子里喝肉汤。
她从没跟过鹿小将军,摸不准这位的脾性。毕竟中文实在很博大精深,“回头再说”的意思一般是“再也不提”,“改天请客”的意思是“我就客套客套”。
那么“你留滞此处歇歇脚,容我一人逛逛”的意思难不成是“我溜了,你滚吧”?
随从想半天也没头绪,遂咂咂嘴,扬手招呼小二:“再上一碗肉汤!”
肉汤冒着热气,里头滚着四五只半个拳头大的丸子,颜色鲜嫩,肉质紧实,一口下去能鲜掉舌头。
随从稀里哗啦喝到一半,身边蓦地起了一阵风,接着,桌子上多了一把入鞘的剑。
随从吓了一跳,端着碗抬头,见来人是鹿鸣意。
她咂摸咂摸嘴,掏出帕子来擦油,笑道:“小鹿大人来得不声不响的,倒唬属下一惊。”
鹿鸣意解了大氅,撩袍在长凳上一坐,冲随从抬了一下脑袋:“你尽可去了。”
“去哪儿?”
“将军府。”
“那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