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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动烛火,焰心颤抖,谢府灵堂有着不停闪烁的微光,丧幡随夜风摇动,门漆斑驳。
其实前英国公早已经过去头七。
但既然将父亲那从战场拼凑出来的半副遗骨接回长安,谢千里希望在长安守灵,接引父亲的亡魂回家。
他已卸下甲胄,洗去身上的污浊。
可是他不眠不休,就在灵堂等着,他期待听见灵堂外面,会突然出现父亲矫健的步伐声。
他的父亲并不年迈,说话底气雄浑,待人宽厚,尚且能开得了重弓。
他从没想到能在敌我均势状态之下,父亲竟会战败。
他更没想到,父亲竟在知晓无法脱身前,释放鹰隼给他带去遗命,要他继续对朝廷效忠。
鹰隼悲伤地咕噜几声。
谢千里侧影高大,鼻梁挺拔,回忆起父亲遗言的那个瞬间,同时回忆起嬴曦多年未改,那张依旧堪称绝伦的面容。
谢千里喉结滚动。
他放在蒲团前面的手指紧绷,指端几乎嵌进地板,指甲断裂,伴随格拉声木刺扎进指缝,然而谢千里完全无暇察觉疼痛。
“将军。”副将丰泽眼窝深陷,步伐缓慢且沉重走入灵堂。
丰家跟随了谢家两代,丰泽的父亲与谢稷是同袍,丰泽又与谢千里一起长大。
自从英国公战死,丰泽同样失魂落魄,没几天就瘦得脱了形。
丰泽哽咽地跪在灵堂叩头。
然后,他对谢千里回禀:“我在朝中打听,据说皇帝晌午看见报丧奏折,然后皇帝直接让在上林苑安排歌舞。”
这举止可能如皇帝所言,悲痛难当,渴望转移注意。
也有可能是暗中庆祝。
但大部分人会以为是嬴曦欢喜于眼中钉拔除。
丰泽悲愤道:“谢大将军……英国公他……他……”丰泽话音哽咽,到最后已语不成声。
丰泽只好把言语化为行动,对着谢稷的牌位,又叩了几个响头。
谢千里收敛情绪,显得宛如苍松翠柏般稳重。
以前父亲还在世时,他偶尔可以有少年心性,如今他要扛起父亲遗留下来的所有军务,谢千里只能表现为新任英国公。
谢千里不着痕迹蜷起带血的手指:“他还有什么异常?”
“接到噩耗后,皇帝直到现在都没看奏疏,早早就寝,还罚了玉镜。听说玉镜脑门有伤。”
“知道了。”谢千里点头。
烛火再度跳动一瞬,刹那间犹如模糊了时间,少年嬴曦的模样迅速地在谢千里跟前闪过。
谢千里沉声:“他从没荒废过政务,除非发生天大的事。他若想集权,现在该更勤政。”
更何况,嬴曦为何要擦那杆带血的长枪……
分明只需寒暄慰问。
他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