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的。
睁开眼,陌生的木质屋顶,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草木香,还有一种属于高原特有的、干燥洁净的气息。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一夜无梦到天明。
这种久违的、自然醒来的清爽感,让我怔忪了好一会儿。
床头那盏东巴纸灯还静静立着,在白日里收敛了光芒,显露出纸张古朴粗糙的质地。
我起身,推开木窗。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远处雪山的寒意,瞬间让人精神一振。玉龙雪山在晨光中愈发清晰,山巅的积雪仿佛触手可及。院子里,那只橘猫已经醒了,正矜持地舔着爪子,和姐在给花草浇水,看到我,微笑着点头示意。
一切都安静而有序,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田园画卷。
林夕也起来了,敲了敲我的门。她穿着简单的运动服,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扎起,看起来神采奕奕。
“睡得好吗?”她倚在门框上,笑着问我,眼睛像被雪山泉水洗过一样亮。
“嗯。”我点头。这是实话。
“那我们去吃早餐,然后去个地方。”她兴致勃勃,“和姐说,白沙古镇比大研(丽江古城)更原汁原味,人少,安静。”
白沙古镇。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种未被过度打扰的质朴。
早餐是和姐亲手做的,简单的米线,配上本地特色的酱菜和酥油茶。酥油茶咸香浓郁,初入口有些不习惯,但喝下去后,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车子将我们送到白沙古镇入口。果然,比起大研古城的熙攘,这里清静得多。石板路更窄,两旁的建筑也更显古旧,墙壁上甚至保留着不少斑驳的、色彩黯淡的壁画。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很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路边有当地人摆着小摊,卖着自家做的糕饼、晒干的野菌,或者一些手工打造的银器,不吆喝,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平和。
在一个拐角,我们看到一位穿着传统纳西族服饰的老奶奶,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拿着一种古老的纺织工具,正在织一条色彩斑斓的布带。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时间在她手中都放缓了流速。
林夕拉着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没有上前打扰,也没有拍照,只是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看着那双布满皱纹却异常灵巧的手,将彩线一点点编织成美丽的图案。
“这种手艺,不知道还能传承多久。”她轻声感叹,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我握紧了她的手。在这个飞速变化的时代,总有一些东西在悄然消逝,但也总有一些人,在固执地守护着。
我们走进一家看起来像是家庭作坊的小店,里面挂满了各种东巴纸制品——灯、画、笔记本。店主是个年轻的男人,正在埋头用东巴文书写着什么。见我们进来,他抬起头,腼腆地笑了笑。
林夕对东巴文很感兴趣,和店主聊了起来。我则被墙上挂着一幅东巴纸画吸引。画的是雪山、森林和奔跑的鹿,线条稚拙,色彩浓郁,带着一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喜欢这个?”林夕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
我点了点头。
她没有问价格,直接对店主说:“我们要这幅。”
店主有些惊讶,随即高兴地取下画,仔细包好。
“挂在我们以后的家里。”林夕接过画,低声在我耳边说。
“以后的家里”。这几个字,像一颗小石子,在我心湖里轻轻荡开一圈涟漪。我看着被她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的画,仿佛看到了那个模糊的、温暖的未来,有了一点具体的形状。
从白沙古镇出来,时间尚早。林夕看着远处的雪山,忽然提议:“我们去雪山脚下看看吧?不上去,就在山脚下走走,感受一下。”
我有些犹豫。靠近雪山,意味着更高的海拔,更稀薄的空气。
“就在甘海子那边,海拔不高,风景很好。”她看出了我的顾虑,补充道,“我们慢慢走,不舒服就立刻回来。”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车子沿着雪山公路行驶,窗外的景色愈发壮丽。茂密的云杉林,开阔的高山草甸(虽然这个季节草已枯黄),以及始终巍然耸立、仿佛近在咫尺的雪山主峰。
在甘海子停车场下车,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雪山的味道。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高山湖泊,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蓝天和雪山。枯黄的草甸向远处延伸,与墨绿色的森林相接,背景是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白雪覆盖的山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