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沉默的沙漏,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悄然流淌。回到北京已近一月,秋意渐浓,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染上深浅不一的黄。《栖心》杂志的稿子在一周前悄然上线,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圈不大却清亮的涟漪。
如周姐所料,《栖心》的读者群体相对理性,反馈大多集中在文本本身和创作心路的探讨上。我收到了一些读者留言,有共鸣,有鼓励,也有善意的探讨。没有预想中的腥风血雨,这种温和的接纳,像一双无形的手,进一步抚平了我内心因“露面”而产生的褶皱。我开始相信,世界并非只有充满恶意的角落,也存在能够容纳真诚与脆弱的空间。
而更大的浪潮,随着秋季档的来临,即将掀起。
由我的小说《星墟》改编的电视剧,历经近两年的筹备、拍摄与后期,终于定档播出。这是一部以近未来科幻为背景,探讨人类文明、生命意义与情感联结的宏大叙事,林夕在其中饰演女二号叶文婧——一位冷静、睿智、为科学理想奉献一切,内心却背负着沉重过往的女天体物理学家。
这是林夕首次挑战如此复杂且有深度的科学家角色,对她而言意义非凡。也是我的作品,第一次以如此具象化的形式,接受最广泛观众的检阅。
开播前夕,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莫名惶恐的情绪,再次悄然攫住了我。作品如同孩子,即将离家远行,去面对未知的褒贬。而这一次,因为与林夕的关联,这份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林夕显然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她结束了一天密集的宣传工作回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处理工作邮件,而是坐到我身边,握住了我微凉的手。
“紧张?”她问,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依旧温柔。
我点了点头,无法否认。
“我也紧张。”她笑了笑,靠进沙发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每次作品面世,都像一场大考。但这次,感觉尤其特别。”她侧过头看我,眼神明亮,“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我喃喃重复着这个比喻,心里某一处忽然就软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许。
“明天开始的路演,你……真的可以吗?”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尊重。路演是剧集宣传的重要一环,作为原著作者兼编剧之一,我的出席几乎是必然的。这意味着,我将真正地从幕后走向台前,站在聚光灯下,站在林夕身边,站在无数镜头和目光的聚焦处。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了丽江的雪山,想起了重庆的灯火,想起了按下发送键的那篇随笔。恐惧依然存在,但它不再能完全主宰我。
“我可以。”我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说道,“我想去。想亲眼看看,‘星墟’被点亮的样子。”
也想,和你一起,站在那里。
首播当晚,我和林夕一起守在电视前,观看了《星墟》的前两集。当片头那浩瀚的星云、熟悉的主题音乐响起,当文字化作具体的画面,当我想象中的角色被演员们赋予血肉和灵魂时,一种奇异的、近乎战栗的感动席卷了我。尤其是林夕饰演的叶文婧出场时,她穿着简洁的白大褂,站在巨大的观测屏前,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真的能洞穿宇宙的奥秘。她完全抓住了角色的内核——那种理性的光辉与感性的脆弱交织的复杂气质。
“你演得真好。”我由衷地说。
林夕靠在我肩上,轻轻“嗯”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屏幕,眼中闪烁着属于创作者和表演者的、混合着审视与自豪的光。
剧集播出后,口碑迅速发酵。《星墟》以其硬核的科幻设定、深刻的人文思考和精良的制作,获得了远超预期的好评。林夕饰演的叶文婧,更是以其独特的魅力和扎实的演技,赢得了观众和评论界的一致赞誉,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女主角。社交媒体上,“叶文婧魅力”、“林夕演技”等词条频频登上热搜。
随之而来的,便是密集的全国路演。
第一站,北京。
站在后台,听着前面发布会现场传来的喧闹人声,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手心沁出薄汗,呼吸都有些急促。我穿着得体的套装,化了淡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林夕就站在我身边,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妆容精致,气场强大。她似乎感应到我的紧张,在主持人邀请我们出场前,她悄悄伸出手,在身侧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力道坚定,一触即分。
“别怕,看着我。”她低声说,随即脸上切换成职业的、明媚的笑容,率先踏上了通往舞台的阶梯。
镁光灯如同骤亮的白昼,瞬间将我们包裹。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和密密麻麻的镜头,欢呼声、快门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脚步有些虚浮。
就在这时,走在我前面的林夕,脚步不着痕迹地放缓了半拍,侧过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笑意说了一句:“苏老师,看这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