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栩跟在他身后,无声失笑,方才段尚清故意来闹,不过是怕他再想起马学究的伤心事。
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要想把自己安慰好,就得有人像段尚清那般撒娇磨人耍无赖,把他的思绪引走才行。
想到此处,他心头一暖,想起罗淮河花灯夜,他自桥上往下张望,那清冷飘逸仿若将要融于凉夜河水的身影,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头,往后面每每回忆起,便觉心跳悸动难以自持,同时又升腾起隐秘的得逞之感,他得偿所愿地将天上的小神仙拉下了凡,来做情郎。
膳堂里众人都在,仍是满桌面食,佐恭亭同白珏挨在一起,姚靖挤在另一边,白珏夹在一大一小之内,仍未察觉两人之间的夹枪带炮,自顾自吃着包子,觉得肉馅太香,沾了点醋。
段尚清揶揄地看了姚靖一眼,姚靖红了脸,叫了声:“师兄。”
段尚清应了声:“你手在后面做什么?”
白栩这才发现,姚靖同佐恭亭一样,一只手背到身后去,姚靖甚至还是左手拿筷子。
姚靖干笑两声,收了同佐恭亭暗自较劲的手,抽走前还不忘趁机打人家一下。
佐恭亭怒目向姚靖比眼刀,正被白珏对上,立马转为陪笑,给白珏添了碗粥。
白珏没看出门道,只觉得莫名其妙,端起粥喝了一口,丝毫没注意身边两人的交锋,反而盯着白栩因看戏半天没动的碗碟,训了句:“专心吃饭。”
白栩“哦”了声,听话地低头舀粥,原本还在闹的两个幼稚鬼一下子也听话了,立马专注吃食再也不互相伤害。
段尚清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古有长孙晟一箭双雕,今有白珏一命三从。
同大家住在一处,总是热闹不断。
膳后,白栩同段尚清打算出门逛逛,许久不来衡阳,不知是物是人非还是人是物非。
出了门,正碰上来找的花千续。
花道长满身琳琅法器,面色稍有灰尘,行色匆匆,见着他二人,立马快步上前,一手扯一个,拉到人少的巷子里,悄声道:“小道消息,契丹南侵国土,边戍战士死守紫荆关,因着补给吃紧,战线难以北推,打得惨烈,死伤甚重,北派修士却见死不救,纷纷南撤,皇帝震怒。”
白栩一愣,北境开打了?
犹记得许多年前皇帝御驾亲征,狠狠收拾了狄人一通,如今契丹竟能重振旗鼓再度杀来。
花千续接着道:“据说新继位的可汗狼子野心,杀心深重,他爹碍于中原王朝实力雄厚不敢轻举妄动,到了他,一日不能再等,非要杀过来,今日便开了战。”
白栩心头焦灼,更多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北派修士不肯相助,以往边境打仗,离得近的修士或多或少都会参战助威,就算在后方装腔作势地作法,也能稳固军心,如今却大批南下,抛紫荆关于不顾究竟是为何?
“修士为何见死不救?”白栩问道。
花千续叹息道:“若是以前,北派修士最不会这般无情无义,都怪司天监在西北征伐教派太过火,在北派看来,无疑是朝廷与江湖宣战,他们甚至放言,就是契丹人打到临安城脚下,他们都不会施以援手,城破与不破,与他们无关。”
白栩语塞,一时分不出孰对孰错。
双方都有理,位高者尚能置气,可受苦的战士与百姓该当如何?
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他忧心忡忡地问:“若是江南玄门派人助阵,能否守牢紫荆关?”
花千续失笑,像是笑白栩的天真:“你可别忘了,司天监在临安大肆通缉白家,虞子煊还在若寒城威胁段佐二长老,江南玄门三大顶梁柱全给他得罪了个透,此时集众,定不会有人愿意北上。”
“再说……”花千续眼里闪过精光,“老皇帝对玄门大打出手,本是看中契丹不会妄动才敢重拳出击,如今北境开战,我们何不以此威胁,让他撤了司天监,把虞惑交出来?”
白栩觉得此法太过冒险:“可行么?”
花千续扬起眉毛:“试试不就知道?你书信一封给你爹娘,让他们斟酌着试试看,若能劝动,大家都好,若老皇帝执迷不悟,那就拿北境的人命给他吃一堑。”
白栩皱起眉,后退一步,看向花千续的神色有些犹豫:“你怎么如此拿人命不当事?”
花千续却笑得更加放肆,逼近一步:“你可是能亲自上阵带兵打仗,还是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若都不能,便不必杞人忧天,此事非你与我孰对孰错,若能劝动老皇帝,让他松松咬住玄门的獠牙,自有修士愿意替他们固守疆土,你操心的民众将士才能真正地死得少,若他仍是大举镰刀霍霍向玄门修士,那么他于我们,同契丹于他无异,他的臣民于玄门来说,非血亲尽可抛之不顾。”
白栩闻言心中震颤,他知花千续不比寻常人,没想到他这般手段狠辣,雷厉风行。
他仰头看着花千续的眼睛,黑白分明,宛若出鞘利刃架在他脖颈,让他一动不敢动,仿若被吸魂摄魄。
段尚清及时伸手把白栩拉到怀里,隔开花千续的威慑:“花道长说得在理,不过趁人之危总不是义举,道长若赏脸,我们可以共同商量其他缓和态势的法子。”
花千续抬手一人一个爆栗:“两个正人君子,不食人间烟火,火不烧着你们屁股就不知道烫。罢了,此事与你俩说不通,小白栩,把你姐姐叫出来,我同她讲,你姐姐总归比你深明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