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檀要的就是他的愧疚。
这样顾熹之日后再生疑,便会先反省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太过敏感误会好人了。
照目前来看,和顾熹之发展夫妻之情是不能了,那么只要是情感,只要让顾熹之对他有求必应所愿皆达,什么手段姬檀都不介意,都可以为之所用,顺势而为,不过尔尔。
姬檀侧首,乜了一眼沈玉兰,道:“他若再问,你就照孤说的去办。让你说真话,总不至于还办不到吧。”
沈玉兰垂下眼睛,嗫嚅答应后便自行离去了。
也到了姬檀该回东宫的时间,他以手支颐思忖片刻,旋即一招手唤来两名侍女,吩咐道:“探花郎这时候定还在入宫的路上,你们先这样……再……”
一切安排妥帖后,姬檀坐上了吟雪另雇的马车前往东宫,而无代则驾驶原有马车策往了另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顾熹之正步行入宫进翰林院当值。
在路过最后一处转角即将进入皇宫侧门之前,顾熹之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是家里的粗使侍女在驾驶,里面的人不消说顾熹之也知道是谁,入东宫亦经过这条道,他没有多想,只当是琳琅也在这时过去罢了。
然而,就在他路过转角后,马车倏地减速,竟是一扭头朝反方向而去了。
那并非是去东宫的路。
具体去哪里,朝中官员、王公勋贵之家皆有可能,也有可能是母亲说起过的琳琅教授琴艺的教坊,但后者是建立在母亲没有说谎的前提下,顾熹之已然确定沈玉兰说谎了,亦或是她也不清楚。
那么,琳琅这是要上哪儿去?
顾熹之排除了他在外经营生意之类的可能性,若真如此,没必要隐瞒于他,更没必要小心遮掩。
除却以上可能,顾熹之心里不禁浮现出了一个最坏的臆测,莫非,他是在暗地里为旁的官员大臣效力?
忠臣不事二主,琳琅此前一直都是东宫的人,为东宫办事,可现下他却往东宫南辕北辙的方向去了。据顾熹之推测,两人成婚后琳琅便一直如此,如若他有二心,只怕是成婚之时就已经有了,而后的一切都不过是借口幌子罢了。
顾熹之登时心里一紧,心道不好。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于东宫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只要不是好事,必然于太子殿下有碍。
于太子殿下有碍不利,那便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瞬息之间,顾熹之神色冷淡下来,眉梢压紧,眼眸漆深,好不容易和琳琅缓和了些的关系顷刻荡然无存。
今日,他要再去拜见太子殿下。
顾熹之今日会来见他是姬檀一早就猜到了的事情,前有笼络人才一事取得进展,后有对琳琅的怀疑,毫无疑问,东宫是为探花郎解惑的最佳选择。
只可惜,太子是他,“琳琅”亦是他,背后操纵着一切、让顾熹之经历这些的人还是他。
顾熹之的思路是对的,奈何他识人的眼光不太如何。
“探花郎来了,你便这样答复他,再带他过来见孤。”姬檀埋首案前,边批复案牍公文边吩咐小印子。
小印子得了命令,恭顺退下等待。
不多时,探花郎果真如殿下猜测的来了,且问了他琳琅在东宫当差一事,小印子按照姬檀的吩咐,假作记不太清楚了,称他应该是在东宫下面教人琴艺罢,故意说的含糊不清,彻底坐实顾熹之心里的疑窦。
顾熹之闻悉心一沉,最后怀抱着的一丝侥幸也消失殆尽了。
不过他面上仍自不动声色,先去见太子殿下要紧。
此时姬檀听到他来,暂时放下政务,在东宫花园的凉亭接待了他。
盛夏已至,天气热了,小印子命人在地上铺了一层薄毯,再摆上长木几,几上供着茶水点心,冰镇饮子和水果,凉爽非常。
顾熹之向姬檀行过礼后便与他对面席软垫而坐。
这是一个与太子殿下相距不过咫尺的距离,顾熹之险些失态手忙脚乱了。
姬檀仰头看他窘迫的模样,不禁笑了一下,都多少回了,顾熹之还是这么木讷,行动笨拙,连日来起早练的太极拳都白练了,一点作用没有。
他懒得再看他,伸手捻了一颗侍女剥好冰镇过的荔枝送入嘴里,不疾不徐地咀嚼,汁水饱满清甜沁爽的滋味一下子布满了舌尖,继而浸透到四肢百骸,姬檀满足地一双剔透莹然噙着细碎光芒的桃花眼都眯了起来。
将果肉吃尽,再低头将核吐入小瓷碟里,动作优雅矜贵地不可方物。
顾熹之纤毫毕现地看清了姬檀上唇中间不知是唇珠、还是因为沾染了荔枝汁水才显得分外饱满似珠的唇瓣,简直艳色欲滴地像是一颗甫一剥开壳的荔枝肉。
顾熹之情不自禁喉结上下一攒,呼吸紧促,匆忙别开了视线。
然而,姬檀已先一步注意到了,檀口一启一阖道:“你要吃吗?这荔枝是南方的疆臣进贡上来的,品种特殊果大甘甜,冰镇过后滋味更是一绝,只有父皇母后和孤这里才有,尝尝。”
说罢,将没有剥壳的一碟冰镇荔枝朝顾熹之推了过去,自己则吃着侍女剥好的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