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首向大门望去,只见两名小厮大开朱门,恭迎他进去。小厮胸口各别了一朵红绸做的花,站位十分巧妙,顾熹之登时明了,翻身下马,从身旁随侍抱着的竹篮里拿了喜糖、红鸡蛋和两封红封率先包给小厮,对方高兴地接下,恭贺了一长串的吉利话。
顾熹之不置可否地应下,往里面去迎亲。
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小厮人皆有份,个个分了一大把喜糖蜜饯,笑地合不拢嘴地祝贺他与新娘子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顾熹之神色温和地接受下这些祝福,虽没有表现出十足的热络欣喜,却也恭谦有礼,叫人瞧不出一丝怠慢来。
一直到顾熹之步入内院,一眼看见了站在房里,和喜娘笑意吟吟聊天的小印子。
顾熹之顿时心潮澎湃,加快脚步进门,忍不住期待地问他:“公公,太子殿下他,也来了吗?”
小印子闻言转过头,一眯眼睛乜了眼比迎新娘还要高兴的探花郎,摆出惯常的笑吟吟表情,却持起太监特有的阴阳嗓音说话:“太子殿下他没有来。昨夜太后突发头疾,我们殿下一贯和太后娘娘感情亲厚,连夜就进宫侍疾去了,怕是赶不及探花郎的成婚宴。这不,殿下记挂着探花郎,特意让奴婢一早就过来帮忙统筹安排。”
“这样啊,”顾熹之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不过被他掩饰地很好,旋即彬彬有礼莞尔道:“劳公公费心了。”
说罢,从袖口单独掏了一封明显比其他人厚许多的红封递给小印子。
小印子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收下揣进胸口,连句祝贺吉利话都没说。
笑话,眼前这人都要把他家殿下娶回家了,虽然他并不知情,甚至是被设计入彀的那一个,但这也不妨碍小印子对他横眉冷对,哪哪都不顺眼。
顾熹之没有计较这许多,原本他就不喜欢琳琅,小印子不和旁人一样起哄恭维他,他反而更加自在。
内院里的姑娘下人们也都分别得了喜糖,这才退让开来,让顾熹之顺利迎亲。
喜娘收了红封,绽出一张笑颜道:“喏,探花郎大人,那便是你的新娘了。”
说着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一指姬檀,朝顾熹之努了个眼神。
顾熹之循着喜娘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视野内端坐着一位身姿瘦削、被红盖头完全覆盖住了头脸和大半肩颈的年轻郎君,郎君端端正正双手交叠坐着时,他身上的绯红绣金喜服花瓣一样绽了满座,即便尚未揭下盖头,也能看出底下的美不胜收。
不过可惜,顾熹之对这样的良辰美景毫无兴趣,只淡淡觑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喜娘纳闷:“大人不过去将新娘子背入花轿?”
顾熹之比她还要纳闷:“自古背新娘入花轿的都是新娘胞兄,由娘家人亲送,从没有新郎一说。”
“可是,这新娘子没有同胞兄弟,大人既然来了,何不顺手代劳,也是一段和和美美的佳话不是。”喜娘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不解风情的新郎,登时也不可置信住了,好话劝说。
顾熹之仍是摇头,态度坚定。
甚至负过双手,转身等在了门外,意思很明显,他不会背新娘入轿,只有对方主动出来自己入轿这一条路。
“这——”喜娘瞠目结舌,她协办过许多场婚礼,却从没有过这样的。
原本两名男子成婚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但她心想,即使是要冲破世俗、旁人眼光也要成亲的新婚夫夫,想来是很恩爱的。
现在看来,情况却并非如此。
至少这位探花郎,对他的妻子毫无情意。
喜娘毕竟是过来人,见的多了,知道不受丈夫喜爱的妻子境遇有多难过,顿时怜惜起了里面那位隽秀绝伦的郎君。
刚要起个话头,准备自己进去把人牵出来上花轿,就见小印子几个快步过来,笑眯眯地打圆场:“这婚事既是我们殿下指的,自然也要由东宫的人负责安排,奴婢来牵着新娘就好。”
“欸,好。”有人主动去牵新娘,喜娘少了一桩事情,自然也高兴。
只是,看着那位身姿挺拔、形容俊美的探花郎大人,不免觉得有些冷漠凉薄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她只管拿人钱财,忠人之事罢了,也就是在心里这么一想,有些感慨新娘子的处境而已。
这个小插曲很快揭过,小印子亲自去扶自家殿下出来,细心地替他挽过袍裾,提醒他哪里要跨门槛,哪里要小心台阶。
顾熹之见人出来了,便不在这边多逗留,兀自上前先出了门,骑回自己的高头大马上,只等新娘一入轿就整队出发。
小印子乜着顾熹之的背影,不禁愤愤不平地和殿下抱怨,说他如何不上规矩,以下犯上云云。
姬檀倒不甚在意。
顾熹之又不知道是他,谈不上犯上,何况,他也不想要顾熹之亲自背他,这未免太过于亲昵了。
姬檀不习惯与人这般。
不过,顾熹之和琳琅之间的关系倒有些出人意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怕是不太妙。
罢了,左右成婚在即,往后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行筹谋,先将眼前的难关度过要紧。
姬檀任由小印子扶着提醒,一步步送他上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