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意从后心蹿起,贺亭瞳瞳孔紧缩,只见裴无涯肉身骤然崩溃,形成一团漆黑的空洞,贺亭瞳反手抽剑,迅速后退,却还是迟了一步。
魔君死前的反扑凶狠又狡诈,识海心域在瞬间扩张又缩小,化作一枚漆黑的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贺亭瞳眼中,将心魔种入他识海。
贺亭瞳去扣眼睛,却扑了个空,他心中一沉,眼前瞬间朱红,如同泡进了血中,山风一吹,腥风扑面,周身如同针扎般的痛,心脏拧成一团,他眼前视线割裂,一重,两重,三重……他好像裂开成了十九个,每一个自己都在鲜血淋漓地奔跑,耳中嗡鸣声一片又一片,像蜂群,如海潮,夹杂着破碎的呼唤声——
“小师兄!”
“徒儿。”
“蠢货。”
“废物!”
“不堪一用。”
……
“贺兄!”
“贺扒皮!”
“小贺哥哥!”
贺亭瞳眼神空洞,如遭重击,漆黑的眼瞳中有一瞬间溢出猩红。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你活不长了!哈哈哈哈哈!”裴无涯开口,他身体四分五裂,只剩下个脑袋,面色灰败,仿佛一个泥塑的壳,但脸上的表情却极为生动,带着得意之色,“若水出世又如何?纵然神器在握,还不是要败在本座手中!这世间,无人会没有心魔!”
贺亭瞳从无数碎片中拉扯回自己的心神,反手一剑斩碎裴无涯聒噪的脑袋,周围总算寂静,他火速沾血,画出一道清心符打入灵台,眼前的血红终于消退,耳中却好像隔了一层东西,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
呼吸沉重,他晃了晃头,知晓时间紧张,扶风焉说好的一个时辰过来寻他,至今未至,定然是被纠缠住了。
将若水剑随意往身上一擦,他看着又重新回归平静的剑身,摸了摸,略微一哂,将剑往身上一挂,趁着自己还清醒,立刻起身冲向栈桥方向。
晴光正好,这当真是寒山境沦陷以来最好的一天,旭日高挂,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一直以来的寒意,方才一场小雨,致使天际挂了数条虹彩,风吹云动,地上原本密密麻麻充满攻击性的魔物见了他如今避之不及,宛若退潮般开始散去,倒是免了他再动手。
不过数里,贺亭瞳速度极快,他御风飞于林木之上,放眼望去,只见崇山峻岭,此刻夷为平地,山石滚塌,山中积雪全数消融,于低洼处形成深湖,高山中卷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看不见扶风焉的身影,甚至听不见声音,贺亭瞳继续朝前飞,却撞在一处无形的屏障上,而后被一股巨力弹开。
他按了按耳挂,急切的呼喊,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扶风焉,断联了。
与此同时,耳挂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呼吸声,随后他听见了越千旬带着哭腔的声音:“贺亭瞳!魔族忽然来了好多好多人,天璇宗要撑不住了!”
四野里寂静,唯有风声呼啸,贺亭瞳却听见了潮水声,从他的血脉中奔涌,一起一伏,直叫他心脏撑地都快要炸开。
“等我。”贺亭瞳低声道:“我来找你们——等我!”
“你看,你又算错了,自不量力。”
一道讥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贺亭瞳扭头看去,空无一人。
“要救人,不能死。”贺亭瞳想,他最后又摸了摸屏障,呢喃:“阿扶,等等我。”
他朝着天璇宗飞去,两宗相距不算远,他握着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救人。
越千旬,张对雪,谢玄霄,还有困在其中等待支援的其他人。
此事因他而起,他便一定要将他们救下。
贺亭瞳全身灼烫,经脉中灵力都快烧干了,他往前飞,从数里外都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魔物一层叠着一层,向着天璇宗奔去,好像将寒山境所有的魔物全都聚拢在一处,山顶上那一点阵光当真微弱如同萤火。
魔族大势已去,为何全都聚拢在天璇?此处并不在撤退路上……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只剩下一个。
越千旬。
魔族来迎他们的少主回家了。
贺亭瞳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片段,那些曾被他遗忘的,记不太清的画面此刻像被一双手胡乱搅弄,重新清晰起来。
第八世,第十世?
他与越千旬认识的比想象中还要早。
那个高瘦的,阴郁的,面上戴着半块面具的青年,依靠在宽大的躺椅中,怀中搂着衣衫不整的苏昙,对方只稍微挣扎,他一个抬手,便有数名剑宗弟子被魔物拖下去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