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的呼吸变成云雾,眼瞳如同星火,一眨不眨地将他们几人盯着,好像在思考这六只血食是真是假,凭空出现六个鲜嫩的修士,就好像它们饥寒交迫太过后出现的幻觉。
扶风焉抽出了剑,贺亭瞳几乎看见他指缝间将要涌出的火,眼疾手快,一掌将他的手按住,制止了扶风焉的动作。
只一个眼神,扶风焉便收回了灵力,安安静静在他身边站着,而后贺亭瞳抬头看向对面面色铁青的两位世家公子,他笑了一声:“傅公子,相里公子,还打吗?”
傅白榆拿着长枪的手在颤抖,他哑着嗓子问道:“你是故意的?”
贺亭瞳诚恳道:“真不是故意的,我本欲往一梦泽,谁知这阵法居然出了纰漏,将我们丢在此处,我便是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闹着玩。”
“两位公子,合作否?”
眼见傅白榆要破防,相里玄深呼吸一口气,拦住他,而后走到贺亭瞳身前低声道:“听说你是俱北州人,对寒山境了解多少。”
贺亭瞳:“山脉地形走势,尽在心中。”
相里玄神色平静,他淡淡道:“那还有挣扎的必要吗?”
“向东两百里,有一仙宗,名天枢,为寒山境封锁魔界的第一线。”贺亭瞳抽出若水,对四周险象视若无睹,声音十分平静,“我们几人的老师归离剑主在失踪前,应当就驻守在此处。”
相里玄面色难看之至,“你也知道,秦仙长失踪已久。”
“失踪不代表死,我等唯一的生机,便是赌,赌天枢仍在,未被夷为平地,尚有容身之所。”贺亭瞳看向已经聚拢而来的魔物,平静道:“我知道你与谢玄霄有联系,可元辰宫尚在最外围的瑶光宗,此地距离瑶光两千五百里,任由他有滔天的本事,此刻也鞭长莫及。”
“我们要下山去,除却魔潮,还要解决魔族四君,你确定你有这泼天的能耐?”
于是相里玄火速叛变,融入队伍之中,与贺亭瞳拱手行了一礼,礼貌道:“从前种种恩怨烟消云散,你我同为青云书院弟子,危难时刻当同舟共济,互帮互助,愿随差遣。”
傅白榆顿时急了,他瞪圆了眼睛迫切道:“相里玄!他与魔族沆瀣一气,你怎么能信他的鬼话……”
贺亭瞳已经提剑甩出一道剑光,一剑斩死朝着他们冲来的低阶魔物,血腥味弥漫,仿佛一个进攻的信号,魔物顿时朝着他们蜂拥而至,已无暇顾及上蹿下跳的傅白榆,贺亭瞳直接快速吩咐道:“阿扶你守东,北两方,张兄你守西、南,不要让这群魔物靠近,二公子劳烦你弹奏降魔曲辅助镇压,小越你过来,借点血给我用用。”
贺亭瞳语速极快,安排好各人
扶风焉掌中幻化出长剑,提剑便上,只见雪白灵火直烧而上,张对雪周身剑影纷飞,相里玄随身古琴被扶风焉一剑砍了,他此刻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支长笛,横于唇侧,笛声响,灵压骤至,魔物动作顿时迟缓。
傅白榆左看看右看看,他暴躁地揉了揉自己本就不太柔顺的长发,直接提枪入阵,挡住了西边的魔潮,给张对雪分担一部分压力。
越千旬咬破手腕,艳红的血滴落在小破碗中,他看着贺亭瞳取出一沓符纸,蘸了他的血开始画符。
“掩生符?”越千旬惊讶,看着符箓在下半截变化,转而又蹙眉,“怎么又扩散气息,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身上流有魔尊的血,可以为我们遮掩气息,”贺亭瞳刷刷刷几笔画出符箓,而后抬头对着越千旬笑了笑,温声道:“小越,这次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们怕是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越千旬:“………”
他猛然将手腕递到贺亭瞳身前,认真道:“我血多,你要多少取多少,多画几张备用!”
贺亭瞳拍拍他的脑袋:“去包扎,这五张符足够了。”
而后贺亭瞳起身,他望着无穷无尽不见尽头的魔物,冲着旁侧几人道:“劳烦诸位,周边十米内魔物需要清空。”
相里玄笛声骤转,一道如同凤鸣的尖啸声中,越千旬心神激荡,捂着耳朵顿时匍匐在地,蜷缩成一坨,四周魔物也随之动作一滞,趁着这一瞬间,四周灵光大亮,贺亭瞳引风,狂风骤至,松枝上堆积的雪尘扑簌簌落下,遮掩魔物视线,只一瞬间,剑意随雪坠落,周身十米内魔物尽数被斩杀,地上血流成河。
血腥味混合着残存的灵力,吸引了更多魔物朝着这个方向涌过来,爪尖将地上的尸体踩踏成烂泥,然而魔物转来转去,在空中细嗅却再未发现一丁点仙灵的气息,良久,那一双双躁动的眼睛,终于不甘地闭上。
四周重归宁静,贺亭瞳几人身上贴着符箓,趴在松木上一动不敢动,直到涌动的魔潮彻底停息,这才蹑手蹑脚从树梢上下来,踏入雪中,艰难前行。
魔物气息敏锐,他们几个不能使用灵力,只能生扛着寒山境的冷风排成一队,踩着彼此的脚印往前走。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四周都是蜷缩沉睡的魔物,天上落雪纷飞,林木本就幽深,更何况天上道尊仍与魔尊斗法,道尊剑意属冰,天地异象多为冰雪,只是苦了他们几个,九州正处在夏季,天气炎热,他们几个衣服穿的能有多薄就多薄,轻薄透气不抗风,一阵风吹过来,能把人从脚底凉到头顶。
偏偏不能运转灵力护体,只能靠着身体硬抗,贺亭瞳呵出一口雪白的雾气,太冷了,冷到衣服瞬间都冻的邦硬,冷到血液都像要冻结。
越千旬跟在贺亭瞳身后,唇瓣乌紫,颤颤巍巍道:“瞳哥,还有多久……能到?”
贺亭瞳走在最前方,眉毛上都结了冰冷,发上落了一层霜,他好像不怕冷一般,身形依旧挺拔,看着崎岖的前路,安慰道:“快了,再走快些,等天亮就能到。”
越千旬哆嗦道:“这山路也忒绕了,谁想的,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建宗?”
“你九州通史没背熟。”贺亭瞳喘息道:“当年开天辟地,神魔一战,世分清浊,以寒山境为界,寰宇两分,寒山境是山峦,亦是防线,二十八宗内部俱有大阵,用以封锁两界,这是九州和魔界的门户,自然不可能放在显眼的位置,选址都是特定的,易守难攻,所以我们只有去往天枢宗,才有获救的机会。”
天刚蒙蒙亮时,越千旬晕了过去,张对雪与扶风焉轮换着背他,天光大亮时,相里玄踉跄两步,摔进雪堆里。他的体质较弱,一夜的寒风吹过来,寒气入体,相里玄整个人烧的滚烫,傅白榆只能骂骂咧咧将他背起来,嘴里说着什么恩情两相抵消,之前谈好的灵器现在就不给了。
相里玄病怏怏趴着,望见漫天风雪,天一直是黑的,分不清时间,也几乎看不清前路,唯有贺亭瞳冷静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再有两个时辰就能看见天枢宗了。”
又一个时辰后,傅白榆也趴在了地上,他体力耗尽,面色青紫,一动不动。
相里玄爬起来,拖拉了他半晌,两人都走不动了,眼睁睁看着贺亭瞳领着他的同伙走入风雪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