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乖巧地喊了一声“先生”。
崔显拍了拍他的右肩,开怀大笑:“既然你喊我一声先生,那今日我便将庄子内篇讲述与你听。”
“随我来,咱们边走边谈。”
宋老三看见崔显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谢令闻,心下纳罕。
这谢家孩子性子那么古怪孤僻,崔先生使了什么本领让他那么听话的?
这边崔显一路走一路说,时不时问谢令闻一两句他的见解,不多时就将人领到了医馆。
他撩袍坐下,让谢令闻坐在另一侧。
“大夫,麻烦您给看一下这孩子的伤,在左肩上。”
谢令闻刚想拒绝,便听崔显又道:“肩膀受伤会影响拿笔的姿势,莫要因小失大。”
“恰好此处有纸笔,你先将我方才说的要点写下来。”
谢令闻垂首敛目,应了句“是”。
这是他第一次拿笔,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在纸上写字。
树枝总是粗细不一,写在地上难免阻塞,换上羊毫与宣纸,感受便大不相同。
行云流水,顺滑无阻。
医馆用的笔墨并不上呈,笔尖有些分叉,墨水也带着隐隐的臭味,谢令闻下笔时,内心却有种平静的激荡。
崔显看着垂眼认真写字的谢令闻,让拿着银针等待的大夫上前施针。
一根根银针落下,谢令闻却毫无察觉,执笔依旧稳健,手腕稳如泰山。
待针施完,谢令闻落下最后一笔。
他将宣纸呈上,崔显仔细看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错字,详解要义与重点却一个不落,不说别的,就他这份耐力与超群的记忆,就已经赢过宏德书院的大多数学生。
谢令闻整理好衣袍,眉眼低垂,“学识浅薄,先生见笑。”
“你自学至此,已经不容易了。”
崔显正感慨自己发现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忽然想起自家女儿的嘱托,便望向谢令闻,试探地道,“令闻啊,阿蘅醒来后一直很挂念你的伤,你能否和我走一趟,就让她瞧一眼你,也好放心。”
他触及谢令闻漆黑的眼瞳,立马摆起架子,“我是先生,你要尊师。”
谢令闻抿起唇,轻轻点了点头。
崔蘅吃过药,精神已经完全好起来,正在院子里蹲着洗自己的小荷包。
“阿蘅,瞧我把谁找回来了?”崔显还未进门便邀功一般地喊起来。
崔蘅一听是阿爹的声音,惊喜地探出头,“阿爹!谢哥哥!”
小娘子卷起衣袖,露出一截肉乎乎的藕臂,仿若羊脂白玉,在阳光下晃着人的眼睛。
“谢哥哥,你的伤如何了?”
她急吼吼地跑上前,用两只还带着水的爪子攥住谢令闻的衣袖,立马在上面留下一团深色的水痕。
眼看崔蘅又要去扒谢令闻的衣领子,崔显连忙拦住女儿,“好了好了,阿爹带你谢哥哥去看过大夫了,你先带谢哥哥去书房玩,待会阿娘就做好晚膳了。”
崔蘅悻悻地收回手,忽然想起什么,转眼又高兴起来,拉着谢令闻往书房跑,“谢哥哥,快来,瞧我给大黄身上画了什么!”
她今日没有用发带,只在发髻下簪了个时下兴行的蝴蝶发钗,小小的一个,流光溢彩。
蝴蝶随着她的动作震颤起翅膀,似乎就要朝谢令闻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