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未逝,春意既生,是自然之道,还是天降异象,倒还不好说。
文玉眸光一划,视线落在正中那朵半开半合着的重瓣莲上,“生的还挺美。”
与旁的花朵不同,这只重瓣莲叶片更为繁茂,层层叠叠的好似绽开的裙摆,而且在满塘的花红当中它是唯一抹亮色。
就像是一滴粉黛落入了纯白的绸缎中,在它花瓣尖儿上晕染出很是含蓄的色彩。
一个恍惚,文玉还当是看见它在脸红。
它似乎已然开了灵智,能听得懂文玉所言,在发觉她并无恶意、甚至是夸奖之后,竟一鼓作气、全然绽开。
虽长于淤泥,却不染纤尘。
重瓣莲亭亭玉立,在水中迎风而动,将一段清丽馥郁的香气送至文玉鼻尖。
——和她在天上人间、四海八荒闻见过的都不一样。
文玉不由得呆了一瞬,待她反应过来,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分明只是极寻常的半截绿棍插红花而已,就算颜色特别些,怎么能叫人慌了神?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忙转头四下乱瞟。
外头挂雪片片,这拂莲洞倒是春水溶溶,这般反常都害得她心神不宁了,不好、不好。
近来她在乘云巘上夜观天象,正见星宫大动,有一股子天地蕴养的灵气降世,却不知落入何地。
三界六道,叫她好找,没想到却在这连个人影儿也无的拂莲洞中。
“我叫文玉,是乘云巘上的神君元阙。”文玉轻咳几声,开始自报家门,“你呀,好生修炼,来日一朝得道上九重天与我做邻居如何?”
她记得擢英殿似乎还空着。
重瓣莲摇曳生姿,只报文玉以满池的清香,却并不开口回答。
想必它是开了灵智,但尚未学会说话,文玉心念一动,指尖便生起点点青芒——
不若助它一臂之力。
可就在即将触碰到那重瓣莲白中带粉的花叶时,文玉却骤然握掌成拳,将手收回袖中。
她不会是花了眼罢。
方才那瞬间,总觉得这重瓣莲将要化形了,随意抚摸人家的……身体,实在不妥。
文玉一手按住心口,感受着皮肉之下雷鸣海啸般的震荡,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不过是株莲花,躯干而已,什么身体……
“下回再见的时候。”她匆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拂莲洞,“开口回答我的问题罢。”
横竖来日方长。
正好前些时日她在人间学会了扎风筝,回头送几个过来给他玩玩。
要不然,他一个人在这拂莲洞里,岂不憋闷死了?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即便已逾万年,可当时的心悸,如今似乎仍能感受到。
文玉抬袖抚上胸口,那里头的震荡有如千万只蝴蝶振翅,掀起的无尽风暴令她喘不过气来。
难怪在江阳府,宋凛生说他托生于一朵万年菡萏里,要催生荷叶,再简单不过。
分明是她们的初见,却只有他一个记得,说这话的时候,宋凛生……在想些什么?
他那些寻常的语气背后,又度过多少不寻常的日夜呢?
文玉一手牵着宋凛生冰凉的手,一手抚上他如玉的面庞,看着点滴晶莹如串珠般自其眸中滑落,她不禁想——
爱人的眼泪是这世上最小的河流,而她该如何面对河流的哭泣。
“小玉。”太灏颤抖着指尖,轻轻地回握。
他害怕稍一用力,眼前人就会如同梦里的无数次般消失不见。
直至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才令太灏真正地相信自己所见并非虚幻,“谢谢……你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