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的针法与别处并无什么不同,只是……”穆同开了话口,率先站直了身,与宋凛生递了个眼神。
宋凛生当即会意,他抬袖以指腹覆上那朵菡萏纹饰,凝眉感受片刻,接话道:“只是比别处的绣面要厚了半成。”
文玉点头,“看来你的猜想不错。”
宋凛生颔首,与一侧的穆同对视一眼。他先前在同知院与贾大人对峙那日,推说洗砚来了内院取这面屏风,与穆大人一唱一和之下,不过是为了将贾大人诈上一诈。
实际上,他还未曾有机会和时间来查证此事。
“是否……要拆开验证?”穆同握着折扇的两手负于身后,问道。
他倒是并不在意,总要问过宋大人和文娘子的意思才好。
文玉一怔,拆开验证么?
她转眼看向宋凛生,却见宋凛生也正好在看她,似乎在问她作何想。
文玉复又去看那朵暗藏玄机的菡萏。
她所想的,并非是拆与不拆的事。毕竟对于她来说,即便是不拆开这面屏风,想取得藏匿其中的物件也不过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她在犹豫的是,是否真的要……验证一番。
这朵菡萏之下掩藏的也许正是她与宋凛生遍寻不得的、府衙人员籍册当中缺失的那一页——
属于贾大人的那一页。
就如同陈勉的籍册之上,会写明他是否婚配,可有家室一般,贾大人的籍册之上,也会记载他的妻小……
他的妻小……
文玉忽然很怕,她开始退缩,她不愿意再去探寻这菡萏朵朵之后的真相。
就如同贾大人所说,难道人人都要将过往的伤疤揭开,叫旁的不相干的人冷眼瞧着其血流不止,生疮化脓,然后再向他乞尾可怜,央求着叫他不要说出去?
文玉登时收回手,猛地后退了几步,她失神间,几乎站不住脚,就连身子也轻微晃动起来。
“小玉。”宋凛生急急唤道,话音当中的关怀之意不言而喻。
他抬手虚拦在文玉身侧,助她稳住步伐。
文玉只觉得身后一暖,一股稳健的力量托举着她,她愣愣地回神,这才转过身去面向宋凛生。
“宋凛生,我……”她不知道人间之事、人间之情竟是如此的复杂、深奥,叫她根本无法一眼看透。
初时,她一意孤行决心下界寻觅宋凛生之时,敕黄就曾经百般劝阻,叫她一定要等师父回了春神殿再做定夺。
她一个初开灵智的小树妖,能懂得些什么?敕黄只怕她木石无心、难生造化不说,倒容易叫世间事困住心神。
是她仗着自己得了春神殿的庇佑,又不愿欠下宋凛生的因果,这才只身下界。
她总以为她总以为黑白分明、好坏两端,将人简单地分为两拨,以她既定的观念来看待人间。
文玉头一回生出了挫败和惶然,她虽有灵力在身,却并非无所不能。
就好比,参透人心这回事,她就并不擅长。
宋凛生垂眸看着文玉,见她眼睫半阖、不发一言,他转脸看着屏风上的那九瓣菡萏,略一思索过后,柔声同文玉答道:“这既然是贾大人的屏风,便应交由贾大人来处置,我等还是莫要妄动。”
他沉吟片刻,“若是真有机缘,再将它物归原主才是。”
穆同以指尖轻瞧着扇骨,眸光滑动间,对宋凛生的提议表示赞同。
“宋大人说的是,毕竟从前贾大人对这面屏风的宝贝程度,府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正是后头他是戴罪之身,对同知院的一应物件也失去了处置的权利,不过这面屏风应是他似有之物才是,怎会不曾带走呢?
穆同摇摇头,逝去之事,便不必沉湎,一味地苦思冥想,也不会带来什么改变。
文玉仍是懵懵的垂手站着,既不说话、也无动作,将宋凛生和穆同二人的话置若罔闻。
宋凛生见她情形不好,今日小玉的心绪几番起落,或许是冲击太大,将她原本樱桃一般红润的面颊惊得毫无血色。
他心下忧虑,小玉先前在城外便不太好,拖着来府衙走这么一遭,如今更是神思不定了。
宋凛生当即打定主意回府,他附身轻唤着文玉:“小玉,不如随我回府歇息,宋伯请的郎中估计正在府中候着,回去探探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