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体弱,家中又将那游方术士的话信得紧,不叫他稍稍靠近水边半分,莫说湖泊川泽,便是家中的莲塘都叫他母亲宋夫人催着叫人填了,生怕他一个不慎跌入水中,再生出什么波折。
是以莫说蓝莲花,便是寻常的莲花他都很少见到。
可现下,文玉远远地站着,叫他觉得,从前只在画卷中见过的蓝莲花好似就在他眼前。
宋凛生眼睫轻动,敛去这一番心思,他抬袖招手,极尽温柔。
“快些过来,与我一同去用饭。”
文玉轻咬住下唇,只觉得喉头干涩,在狠狠地吞咽几回之后,这才抬步往宋凛生身侧去。
还未靠近,一阵幽香便扑面而来。
那味道像是雨后春山、风过雾岚一般,清澈沉静却又不失深远,带着无尽的余韵,叫人不自觉深陷其中。
似乎,是宋凛生身上的味道。
文玉鼻尖蹙起,深吸一口气,想要再分辨分辨——
因为,往日里宋凛生身上的味道也不见有这般浓烈。
正想着,却听得一声轻咳。
文玉一抬眸,便撞进了宋凛生有些闪烁的眼。
宋凛生眼睫颤动,转脸便别开了眼不与文玉对视,他旋身迈过门槛出了门。
会太过明显么?
他抬袖掩鼻,细嗅衣角。
连日来在府衙查卷宗,他已好些时候不曾仔细梳洗,白日里在沅水河畔,叫文玉见着他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不该,因而回府他便赶紧沐浴更衣,还在梳洗的时候特意熏了香。
宋凛生面上一热,他与女眷接触的少,更是不知如何相处。原是想收拾地规整些再规整些,不叫文玉瞧了闹心,如今好似过了头。
他眉头一皱,只盼莫要惹得文玉嫌恶才好。
文玉哪里想的到这许多,此刻宋凛生的样子落在文玉眼里,只当他的不自在,也是为了这件衣裙。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地走。
往日里他二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文玉喜欢听宋凛生讲上都城的风光,喜欢听同他讨论宋叔又张罗了哪种菜色,更喜欢听江阳府每日有些什么趣事,大到打架斗殴,小到找猫找狗,他愿意说,她也乐得听。
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沉默的时候。
“我……我很喜欢。”
文玉不知怎么的,说话也开始磕巴起来,平时她闲话最多,总是问东问西,遇上自己不知道的事需要宋凛生解释,也不从觉得难为情。
今日还真是奇怪。
“嗯……喜欢就好。”宋凛生同文玉也没什么两样,沉吟片刻,“雨过天青云开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注】,很是衬你。”
反倒是更加沉默了。
文玉手一松,终于放过了新得的衣裙,鼓足了劲往前跨步与宋凛生并排走着,开始没话找话。
“方才你们都聚在屋子里,怎么没见枝白娘子?”
她怀着身子,又受了惊,先前为她疗愈也不知效果好不好。
“你放心,枝白娘子无碍。”
宋凛生往一侧让让,为文玉留出足够的空间行走,“枝白娘子先前也来看望你,只是她身子沉,行动不便又容易困乏,我便劝她先回屋歇息了。”
“府中一切都好,不过阿沅那位名唤彦姿的小兄弟,发了热,这几日都在房中休养,一会儿是见不到了。”
这一会儿,自然是用饭的时候。
宋凛生的声音平缓轻柔,似小河淌水一般围绕在文玉耳畔,恨不能将文玉不在的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一讲上一遍。
似乎忘了他从宋叔口中听到这些回禀,也不过几个时辰之前的事。
文玉点点头,既然病了,就叫他好好休息罢。
忽而她脑筋一转,就连最爱的水盆羊肉也顾不上,急忙问道:“穆大人可回来了?”
“嗯,现下应在府衙。”宋凛生顿住脚步,正色道,“洗砚与穆大人一道去的,如你所说,三十六人已尽数缉拿归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