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说开春天寒,叫我别冻着,现下怕是你先受凉!”文玉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穆大人手劲也忒大了,竟洒出这好些水来!若是淋着她便还好,偏生遭殃的是宋凛生。好似自她下界寻到宋凛生以来,他就没遇到什么好事……文玉在心中暗叹……她得想个法子为宋凛生转运才好。
宋凛生舒了口气,文玉娘子没事便好。
他将目光从文玉的脸上移开,俯首左右扫过自己的衣袍。倒也还好,只是后背并发髻打湿了些许,算不得什么事。
“要不我们回去罢!”文玉提议道,她虽想看祭神礼,但宋凛生既湿了衣衫,还是尽早回府得好。莫叫他害了病,照人间着治病抓药的功夫一阵捯饬下来,又得拖上十天半月。
她今日行了禊祓礼,又吃了江阳水席,见过了穆大人扮的春神,同宋凛生一道吟唱,已经很知足了。
文玉瞅了眼宋凛生单薄的身板儿,心道:可别将宋凛生的身子拖垮了。
“回去叫宋叔煮热汤给你喝!”文玉说道,“你也得将着衣衫尽快换了才行。”
说着文玉便抬手去捉宋凛生的肩膀,预备拉住他一道回程。
“文玉娘子!”宋凛生反手握住文玉的小臂,示意她等等。
他方才开口便顿了一顿,他几时竟这般熟练地便能不假思索便握住文玉娘子的手了……
“一点水而已,不碍事的。”他出言宽慰文玉,轻柔的声线就像在水里泡过,带上了几分湿润和喑哑。
“文玉娘子头一回来祭祀春神,我可不愿意叫文玉娘子败兴而归。”他笑意融融,开解着文玉。
文玉原本都掉头往回走了,此刻只能停下身听宋凛生说话。她秀眉轻蹙,一双如水秋瞳染上几分迟疑的色彩。宋凛生说的话,她当然心动。只是……
“你的身子要紧!祭祀春神虽难得,但是每年都有,不急一时!”文玉两相权衡下,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但你只有一个,最是紧要!”
宋凛生闻言心头一紧,文玉娘子她说……我最是……紧要……
心中的想法越盛,他一时怔住,动弹不得。
而文玉浑然不知宋凛生心中所想,只当他顾忌祭祀之事。也对,凡人最重祭神之礼,将生平的大小全依托给天神,那般敬畏之心,可以想见。
文玉也不由得思虑起来。师父啊师父,你博爱苍生、胸怀万民,又有梧桐祖殿香火无数,想必不差我这一次祭拜罢!待我重回春神殿,一定日夜苦学,继承您的志向,争取早日飞升!这不比一次祭祀来的划算?
她心中好一阵念叨,继续说:“春神大度,最爱世人!你当也负载其中!”
“祭神不在仪式,而在心中!你且放心,便是春神亲临,也是叫你先回去保重自身的”文玉又使力气去拉宋凛生,他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凛生心中反复品味着那句“你只有一个,最是紧要”,早已神飞天外。无数的想法从心中里钻出来,那莫名的神思四处流窜,叫他抓也抓不住。脑海一片混沌,不似先前那般清明。
直到文玉费劲地唤了他好些声,宋凛生才堪堪回神。
“文玉娘子……”他清浅的声音响起。
“嗯?”文玉抬头看着宋凛生,她倒是不知道,这宋凛生竟如此倔,是拉也拉不动,拽也拽不走。她倒想使个术法将他直接丢回府上。
宋凛生瞧着文玉,他原想着,头一回带文玉娘子领略上巳日的风光,无论如何也该坚持到夜里放完灯才行,这才算有头有尾。
几滴水而已,有什么要紧,便是伤寒风热他也受着。
不想文玉娘子却如此在意他的身子,宁愿不看这祭神礼,也要叫他回府休整。
他看着文玉,她细碎的发丝遮住了半边光洁如玉的前额,随风轻轻漾动。那一双眼生的灵动,好似八月桂花夜那漫天的星子全落入了文玉一人的眼中。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前人能在*情思缭绕时,遥望星河一整夜,直至天色破晓。
宋凛生望着文玉的一双眼睛,心想:见着文玉娘子眼中的璀璨群星,便知前人所述不假。
微风轻拂,文玉帷帽上的轻纱也晃出几丝波纹。那薄纱一角偶尔从文玉的眼前抚过,将她那一双眼半遮着,叫人看着若隐若现,似有还无。
看在宋凛生眼中,便是那星子,看得见,抓不住。他手指微蜷……
“宋凛生?宋凛生?”文玉抬手在他眼前晃动,“你要说什么?怎得不说话?”
宋凛生这才发现,他竟入迷了。
宋凛生抬手以袖擦过自己额前的水珠,含笑说道:“我是说,文玉娘子不必回去。”
“此处已到了后春山脚,若是折返,耗费的时辰还长些。”
宋凛生松开牵着文玉的手,将自己的衣袖拧了拧,又将衣料上的褶皱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