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君子正衣冠,宋凛生迈步向铜镜行去,他的鬓发又是淋水,又是叫他毫无顾忌地抵在墙上,早就松动歪斜了,更遑论他方才又换了衣衫,此刻发髻松散连发冠都要戴不住了。
只是他衣衫齐整,鬓发却松散,若不论什么君子仪态,只观其形,倒是有种别样的禁欲之美。
宋凛生窥镜自视,一双手将发丝陇于脑后,手指翻转间,便将发髻盘起,复又戴上那只象牙冠,将玉钗子发冠中穿过,固定好发髻。
他抬手扶着发冠,轻微调整着位置,将其稳稳地戴在头上。
拨正发冠的同时,宋凛生仿佛也将方才那些偏移的心绪扶正了。
他望着镜中不过双十的自己,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想起加冠那日,阿兄说的话:既已加冠,就非少年。
宋凛生想到方才自己的所思所想,笑意更甚——
既已加冠,怎得还是少年心性。
第38章
“文玉娘子?文玉娘子?”
待宋凛生一番规整、穿廊过院地出来,衔春小筑的石阶上,哪里还有什么文玉娘子?
宋凛生驻足于石阶上,左右环顾,四面风声细细,绿枝依依,鸟雀立于树桠的分叉上,流云环绕在葱郁的春山里,一切皆同来时没什么两样。
却唯独少了文玉娘子。
宋凛生慌忙撩起衣袍,三两步便下了石阶。他一头扎进院前的草地,四处寻觅着文玉的身影。
“文玉娘子!”
宋凛生一面跑走,一面呼唤着文玉的名字,随着那无人应答的喊声回响在山谷之中,弥漫重叠、相互交织,宋凛生的步子也迈得更大,他心下不免生出几分焦灼来。
初见时,文玉娘子便是在山中迷了方向,才爬上那样高的树去,险些摔着。
文玉娘子一个弱女子,怎能独身处于这寂寂空山!他今日怎可将文玉娘子一人留在门外?真不知当时是如何想的,宋凛生心中懊恼万分。
宋凛生的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全然不顾他方才更衣休整过。
他此刻焦急中更添三分慌乱,满心满眼全是对文玉走失的焦灼。压根想不起,一刻钟前正是这位初见时便迷路的文玉娘子,带他从山林中的小道穿行上山,哪里有半分不熟悉的模样?
春日多雨,山体又滑,他怕文玉娘子不熟悉山中地貌,遇上石流塌方;又怕她一个人担惊受怕,叫这山中的走兽吓着。
他只能在心中祈祷,文玉娘子是随游人往山上的梧桐祖殿去了。
宋凛生脚步匆匆,预备往山中主路上去,沿途找寻文玉的踪迹。
他身形单薄,好似春日才抽条的柳芽,叫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飘起,在山间横冲直撞、上下飞舞。
说什么怕文玉娘子在山中迷路,事实上,自宋家迁出江阳府,往上都定居,已有十数年了。
他这才初回江阳,对这后春山怕是也熟悉不到哪儿去,能不能赶上文玉十分之一倒还难说。宋凛生怕是忘了自己与文玉初遇之时,自己也是在山中转了好几个弯儿也寻不着出路。
“文玉娘子——”
这一声呼唤随风而传动至文玉耳边的时候,她正同先前那作祟的东西在一处。
文玉瞥了一眼身旁,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她听见宋凛生的呼喊,想必是他已更衣出来,却在门前找不着她,文玉心下衡量一番,打算先回程去找宋凛生。
宋凛生是个娇贵的,后春精怪颇多,还是莫叫他在山中胡乱奔走的好。
文玉不再迟疑,一手撩了衣裙返身便往回走,她越走越快,到了后头索性使了法术飞身而起。
听宋凛生那声音,应是已不在衔春小筑,文玉闭目静听,分辨着那声音传来的方位。
“啊——”
一声惊呼划破天幕,响彻整个山谷,毫无疑问也惊动了山中无数鸟雀,扑棱棱地声响随之而起。
文玉闻声心中一紧,那呼声分明是宋凛生的声音。
她飞身而去,直至离那声音近了才落在地面上,行走间更是步履生风。
“宋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