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桃疑惑地看向宋子雲,想起三年前的殿下可并非如此,那时她意气奋发势要替陛下笼络新一届学子来抗衡楚墨珣,可如今却……
此时前院的管家又来催促,“殿下,今年科考学子已在前殿等候多时,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柳大人也到大殿。”
宋子雲不说话,拿起朱钗对着铜镜比划,香桃对宋之叫嚷道,“殿下目下还没工夫理他们,宋大哥,你让这些学子等着。”
宋之恭敬答道,“卑职遵命。”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宋子雲才姗姗来迟走入大殿。丹凤门内忽植百株金桂,香雾漫过九曲回廊,恰笼住鱼贯而入的青衫学子。
“长公主殿下驾到!”
宋子雲还没坐定,聚集在长公主府大殿之中的人群便骚动起来,宋子雲不予理会,依旧我行我素地坐在上手位。
率先开口的是琅琊王氏王炫,他站在殿前,离宋子雲最近,冷笑一声说道,“长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昔日圣祖爷以文治武功治天下,广纳贤才,这就是殿下待学子之道吗?”
王炫一说话,他身后那些王氏一族便有了底气,纷纷应和他。
“是啊,堂堂长公主不礼贤下士,还让我等学子等这么久。”
“和学子见面这么不懂礼仪,真是太过分了。”
“长公主如此不尊重我等学子,还想让我等报效朝廷?回去我就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伯父,待他上朝时参一本。”
“近日我叔父每每下朝归家也总和我说起朝中之事,说殿下奢靡做派,僭越职权越发过分,我等本是不信,今日得见,还真是如此。”
柳昱堂面色难看,轻轻咳嗽了一声,一双明眸看向宋子雲,“各位稍安勿躁,殿下迟来必定有她的理由。”
谢庭倒是比王炫冷静不少,可这张嘴就好像是淬了毒似地,“柳大人是上一届状元郎,是我等学子的表率,更是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柳大人是不是该为我等学子说话?难不成就由着长公主这般无礼苛待我等?”
宋子雲掸了掸身上刚才与赤狐玩耍时留下的朵朵梅花,压根没看柳昱堂,“是本宫来迟了,你们这群学子责怪忠烈公所为何?难不成也学着你们家里的那些长辈在朝堂上似地,柿*子也要捡软的捏?”
“殿下放肆!我等虽是学子,纵使再有错处,与家中长辈何干?”
宋子雲解开怀中暖炉搁在案前,“不管家中长辈的事,尔等为何总是提起他们?你们这些门族内的玄孙是不是不提自己的姓氏就不会走路吃饭?”
“你!”
柳昱堂眼见无法收场,尴尬地挡在宋子雲身前,“各位稍安勿躁,今日诸位是聆听主审官的教诲,若是有何不满,大可等秋闱之后再说。”
“此等无礼之辈,我等如何听从?”
“《周礼》有云,妇人不预政。长公主既在其位,是不是也该学习一下如何尊重学子?”
此言一出,满座学子皆发出哄堂嘲笑声。
宋子雲广袖拂过青玉案,已执起案前未饮的定窑茶盏,将残茶泼向青铜水钟。
“广纳贤才?尊重学子?本宫问你们,尔等可是贤才?可配得上这十年寒窗的学子名声?”
众人哄笑似凝在喉间,满堂皆安静下来。
宋子雲不惧怕这些学子的眼神,抬眼望去,内殿只站着寥寥几十人,身着昂贵的狐皮大氅,无不昂首挺胸眼高于顶,这些人大都是她认识的或是曾在门族聚会上见过一面。这些学子如同狡诈的狐狸在试探她的底线,又如同生猛的老虎仿佛她稍一动作就能将她生吞活剥。
“既是贤才,为何你们站在内殿,而那些学子站在殿外等候?”宋子雲指着门外那些衣着朴素目光暗淡的人群,“难不成他们就没有资格进内殿?”
宋子雲看向柳昱堂,“若是我没猜错,这几日柳府门口也有大批这样高贵的学子递送拜帖吧?柳大人觉得心中滋味如何?”
柳昱堂眉头紧蹙,这几日柳府门口马车往来不绝,同僚都道他好福气,这样的肥缺竟轮到他头上,只有他自己心中鄙夷,又苦于没有相知之人倒一倒苦水。
如今竟是她头一个问自己滋味如何?柳昱堂苦笑。
宋子雲问,“难道尔等手上一点真本事也没有,只能靠这旁门左道来求取功名的吗?”
王炫立刻说道,“我等为天下学子之表率,自然需要来见一见主审与主考官。”
“表率?”宋子雲两道柳眉微微挑起,一双慧眼如看到烂泥污秽一般,“你竟然能说自己是天下学子表率?若不是靠着你琅琊王氏一族,你如何能进这内殿?”
柳昱堂目光一闪,眼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明亮炸开。
“秋闱先例,学子科考前必来主审家中听其训话。”宋子雲冷漠地看着这些贵族门阀之后,“你们今日来本宫府上是听本宫训话,本宫不过让你们等上一等,便这般诸多怨言。他日一朝为臣,是不是也要让陛下看你们的脸色?”
王炫谢庭见宋子雲一改往日如沐春风般态度,那张白皙稚嫩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杀伐决断,他们纵然再不服气也得低头认错。
“我等不敢。”
“不敢?是你王炫不敢,还是你们王氏一族不敢?今日叫尔等前来便是告诉你们,本宫乃是大渊长公主,不是你们本家那些将你们骄纵得无法无天的家姐婶娘,本宫让你们等,你们就得等,哪怕等上三天三夜,你们心中也不得有怨恨。”
话音坠在青玉砖上,惊得鎏金狻猊炉里沉水香灰一颤。谢灵是最先品出宋子雲变了的人,他慢慢踱步到王炫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王炫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等不敢心存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