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卷起三折,原本亭后石隙涌出的泉水并没有夜晚那般激流勇进,反倒是流畅细致,所到之处皆是青苔,刚刚下过的白雪落在青苔之上,形成条条小径。既有雪景又有高山流水,半空之中升起腾腾水雾,宋子雲又一次宛若踏入仙境。
才一进入听雨堂,秦淑华双膝并拢弯曲忽地对宋子雲行跪拜之礼,可膝盖还没跪在地上便被宋子雲双手搀住,“太妃这是何意?好端端行此大礼作甚?”
“我*替我儿向殿下赔罪。”
宋子雲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太妃不必如此。此事已经揭过去,本宫也已经罚过秦王,况且朝堂之事后宫还是少参与为妙,太妃,你觉得呢?”
秦淑华尴尬地看了看宋子雲,见她脸上并无喜怒之色,一时也吃不准她的意思,只能点点头,“妾只是觉得殿下待秦王好,可他出了差错,妾也有责任。”
“秦王已经长大了,他若是犯了错自有陛下责罚,无须太妃过于操劳。”
宋子雲的声音清冷疏离,秦淑华抬头之时只能窥见她的深瞳,只一眼便被这皇室之气所震慑住,同是皇室之人,年纪轻轻的宋子雲贵不可言,秦淑华却自然地觉得低人一等,她咬了咬牙,“殿下说的是,妾谨遵教诲。”
宋子雲双手奉起秦淑华,眉似远山含黛好比烟岚昳丽,凤眸流转宛若琉璃,笑容凝在嘴边,“如此便好。”
“拜见长公主殿下。”
听雨堂的门帘被一人掀开,那人唇红齿白生得俊俏,尤其是一双眸子秋色粼粼自带风情,宋子雲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下高莫奇。”
宋子雲这才想起这人,“你不是在我府上待着,怎么好好地来秦王府呢?”
高莫奇说道,“秦王心急,得知我还未开始替殿下诊脉,便一个劲地催促我。可殿下你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好不容易得知您来了秦王这儿,当然得过来,不然秦王还真以为我在插科打诨,不好好医治殿下呢。”
她拉着秦淑华衣袖,“太妃瞧这是秦王给我选的郎中,要治好我的失忆症。秦王真是本宫的好弟弟,得知我的病真是比我还着急。”
宋景旭说道,“这都是弟弟应该做的。”
秦淑华露出满意的笑,“如此便是殿下不对了,既然找了郎中就得快点诊治,我等都希望殿下赶紧恢复记忆辅佐陛下。”
“太妃说得在理。”
秦淑华站起身来对高莫奇说,“既然要诊病不如就在此处先替殿下把把脉,我等就不在此处叨扰殿下歇息片刻。”
听雨堂内只剩下高莫奇与宋子雲二人,高莫奇不过二十出头初出牛犊,不像秦淑华等人心中畏惧宋子雲的威严,他站立在宋子雲身侧也不下跪也不行礼,那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直视宋子雲。
“你为何这么看本宫?”
“殿下有所不知,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下官是在‘望’殿下。”
高莫奇像是冬日夜黑风高躲在不远处静静等待羊群里落单羔羊的狼王,目光冷静却带着侵略性,可这样的眼神并没有带给高莫奇多少便宜,而是换来宋子雲冷冷地问,“请问高大人望好了吗?”
“自然。”
宋子雲只觉搁在案上的手腕处被蒙上一层薄纱,高莫奇两指悬在冰蚕丝脉枕上,忽屈三指扣住寸关尺,听雨堂中只剩下潺潺泉水流过小径之音。
宋子雲问,“可有探出什么吗?”
“嘘!”
高莫奇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让宋子雲鄙夷,她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心里却暗暗较劲,宋子雲只觉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沉,再继续下去恐要将她手腕折断时腕上手指一松,“殿下身体康健,只是……”
高莫奇袖中掏出一块白帕细细地擦拭自己的双手。
“只是什么?”
“只是殿下心思忧虑,怕对失忆症的康复有损害。”
“如此该怎么办?”
“殿下莫急,我有办法,”高莫奇似早有准备从医箱之中掏出一捆由青布包裹针囊,指腹从针囊腰封处轻轻一抽,一卷针囊缓缓展开平铺在桌上,内里插着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下官愿为殿下施针治疗,不知殿下可敢?”
“敢?”宋子雲说道,“本宫有何不敢?”
高莫奇打开金狻猊炉的铜盖,从荷包之中随手撒了些沉香进炉,刚刚才灭了的火光瞬间又被点燃,星星点点的火光伴着袅袅青烟缓缓而升甚是好闻。
他站立在宋子雲身后,又问道,“殿下真不怕?”
宋子雲闭上双眼等待施针,“敢问高大人,本宫怕什么?”
“怕我是秦王的人,欲对殿下图谋不轨。”
宋子雲还真没料到高莫奇会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依旧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睁开,她反问道,“秦王会对本宫图谋不轨吗?”
“秦王可不好说。”
“大胆!”宋子雲眉心那抹朱砂花钿骤然浸出血色,似被无形利刃剖开的石榴,红得惊心动魄,碎瓷溅起的残茶凝在半空,倒映出她上挑的凤眸,“你竟敢挑拨本宫与秦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