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只留了一盏角落里的长明灯,散发着幽微朦胧的光晕。窗外风声渐紧,吹得窗棂偶尔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昨日柳昱堂大闹文渊阁,宋子雲心中却异常平静,仿佛他就像是异想天开的小丑一般,直至现在她还感受到昨日阁内那只炙热的大手还紧紧贴在自己后背上给自己传送力量。
屋顶上的瓦片发出一声极轻的摩擦声,随即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忽地那声响消失了片刻,仿佛只是错觉。
夜深人静之中忽然出现这样诡异的声音着实让她心中一惊。
可能是野猫。宋子雲想。
但紧接着寝殿通往露台的那扇梨花木雕花门门栓处传来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一声轻响。原本放松下来的宋子雲又紧张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扇门。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那扇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夜风寒气的黑色身影,如同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随即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熟悉的敏锐与沉稳。
室内光线昏暗,宋子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随即涌上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情,她似乎已经看清了那人的轮廓。
宋子雲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方才的惊惧,甚至还有一丝闲心看向梳妆台面前的铜镜审视自己的仪表,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嗔怪,对着那背对着她的黑影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不同于平日的柔软与熟稔。
那黑影闻言,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中!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昏暗的室内阴影笼罩在高大的身躯之上仿佛披着鬼魅的斗篷让宋子雲毛骨悚然起来。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和室内昏黄的长明灯光,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不是楚墨珣那张冷峻沉静的面容!
而是一张憔悴不堪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痛苦与疯狂的脸。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被背叛的滔天恨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
是迟绪。
宋子雲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怎么是你?你怎么能夜闯我府?”
迟绪早就料到宋子雲的神色,但当他真的见到宋子雲这副震惊又害怕的目光时,心中又是一痛。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崩溃的边缘,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和痛苦几乎要将这方小小的空间撕裂!
“你想喊人?”迟绪冷笑,“你想喊人尽管喊,最好喊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看看即将成婚的长公主半夜私会男人。”
宋子雲猛然想起自己把宋之派去楚府,张大的嘴巴瞬间紧紧闭上,不行她不能喊,见迟绪这副恨不能吃了她的模样,若是她喊了人,保不齐长公主府下人们的小命难保。
“怎么不喊了?”
“迟绪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长公主府,由不得你胡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顾及你府上的人?”
宋子雲瞪大眼睛,强装镇定,“你不过是仗着宋之不在才敢如此放肆。”
迟绪讥讽道,“你以为你那个护卫能打得过我?别说他不在,就算是在这,他也阻止不了我。”
宋子雲死死咬住下嘴唇,“夜闯长公主府,等同谋反,迟绪,你还是速速离开,本宫看在你我昔日情分上不追究。”
“谋反?情分?好,”迟绪眼中露出一丝野兽般的狠厉,“那我今日便来掳走长公主,做实这谋反一说。”
“迟绪!”
迟绪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刚才你听见响动并未喊人,可见你在等人,可惜等的人没来是不是?”
“宋子雲,见是我,很失望是不是?!你以为是谁?楚墨珣吗?那个即将成为你驸马的首辅大人吗?”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迟绪模仿着她刚才的语气,那语调里的细微柔软此刻听在他耳中无异于最恶毒的嘲讽,让他心如刀绞面目扭曲,“宋子雲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拒绝了我就是因为楚墨珣对吗?”
宋子雲非常了解这人,刚强不屈宁折不弯,此刻不能激怒他,“迟绪,这事与楚墨珣无关,关于我的婚事自是陛下定夺。”
“时至今日你还在骗我,”迟绪近在咫尺,那双眼凶恶地看她,一双大手几乎要将她纤细的双肩捏碎,“你这个女人长得这般漂亮明艳,嘴里却没有一句实话。”
被捏得生疼的明明是宋子雲,可她却咬着下嘴唇不肯喊疼,迟绪见她强忍疼痛却不肯低头,心口却密密麻麻刺疼起来,他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眼中竟泛起了水光,却被他强行逼了回去,只剩下骇人的血红。
“我为了你,连祖宗基业都能不要,连五十万大军都能拱手奉上,你却不稀罕,转身就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宋子雲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宋子雲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听着他嘶哑的控诉,心中亦是百味杂陈,“迟绪,不要把你自己说得如此卑微,也不要把我说得如此不堪。我没有逼你放弃兵权,我也没有逼你娶我,更没有让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我在你与宋良卿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筹码罢了。”
“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记恨我骗过你。”
“是,我无法接受欺骗,迟绪,试问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时哪怕有一瞬想要对我吐露实情?”宋子雲逼近他,眼里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咄咄逼人,“我讨厌背叛我的人。”
迟绪松开了她,“背叛?我从未想过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