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瞧我这样的出不出得起钱呢?”
“妾看公子气质不凡,自是出得起这钱。妾这就把戏单子拿上来。”
白暮非嘴角含笑,肩膀轻挑地撞在宋子雲身侧,“怎么样,殿下,来对地方了吧。”
宋子雲也懒得理他,拿起戏单子翻看起来,“我要点一曲,我想听木兰辞,白暮非你觉得呢?”
“霓裳羽衣。”隔断隔壁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我出一千两。”
宋子雲一挑眉,顿时对楼下的戏单失了兴趣,伸长脖子透过隔断看出声的人。
刚才被宋子雲搂进怀里的女婢面露难色,“公子,您看……”
宋子雲扼腕摇摇头,“我可出不起一千两,让给这位公子吧。”
檀木屏那头的人合上戏折子,玄铁护腕压在黄花梨案头,似乎哼出了一声嘲讽,“承让。”
楼下铜钟猛然奏响,“《霓裳羽衣》!”
一楼青玉甲尖掠过冰蚕丝弦,十三柱箜篌应声而起,惊得鎏金香炉吐出一线鹤形青烟。暮色漫过听雨轩的十二折素屏时,琵琶弦上正凝着最后一滴松烟露。
挽绿衫的歌姬腕转如兰,象牙拨片挑破半盏冷泉。忽有穿堂风掠过,将《霓裳羽衣谱》的绢页掀成白蝶。泠泠泛音里,崖边老梅簌簌抖落胭脂雪,跌进案头越窑青瓯,化开半瓯碧潭水色。
余韵在十二重鲛绡帐间游走,竟引得池畔倦鹤引颈相和。
曲罢,袅袅余音仿佛沉香酒气荡在心尖,沉迷不可自拔,宋子雲心旷神怡,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好。”
“不愧是鹧娘子,这霓裳羽衣唱得我都飘飘然起来。”
白暮非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可是大渊长公主,难道没有请鹧娘子来府上唱过戏?”
宋子雲轻轻地摇摇头,嘴里还在哼唱霓裳羽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能因为鹧娘子唱得好就把她当成权贵们的鹦鹉,这对她不公平。”
白暮非目光灼灼,仿佛混沌的湖水被搅动得越发清澈,“殿下说得哪里话,你请她唱曲是看得起她。”
“她是人,非物件,岂能随意摆弄?”
“……是人……”白暮非嘴里喃喃,“是啊,可这人间人与人是不同的。”
女婢推门而入朝白暮非作揖,“两位公子,这是祁公子送的回礼,谢谢两位的款待。”
宋子雲问道,“谁是祁公子?”
白暮非凑到宋子雲身边压低声音,“学生以你的名义请隔壁那位喝了一杯酒才得知他叫祁风,是北边来的富商,来京城做生意。”
宋子雲将这名字又放在嘴里念了一次,“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这么风雅的名字。”
白暮非问,“殿下可想结识一二?”
“本宫不想。”折扇轻拍白暮非的额头,“你这人胡闹,岂能假借我名义在外招摇撞骗?”
“我不过是听从长公主吩咐罢了。”白暮非捂着心口,伤心又哀怨地看向宋子雲,“殿下口是心非,还这么冤枉我?”
“我何时吩咐过?”
白暮非指着宋子雲,“难道你对隔壁那人不好奇?”
宋子雲笑道,“出一千两唱一首曲子,不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就是毫无建树的败家子,我为何要感兴趣?”
白暮非道,“我看此人二者都不像。”
两人鬼鬼祟祟地透过雕花檀木屏风看过去,但只见那人宽厚脊背与桌上碗碟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两位公子既然有意结识祁某,何不过来说话?”
声音沉稳内敛,颇有点少年老成之意。宋子雲神色稍有迟疑,白暮非倒是个没皮没脸的自来熟,拉着她到隔壁包厢。“既然祁公子这般,那我们却之不恭。”
白暮非怂恿宋子雲推门而入,赫然见一身长九尺的男子坐在中央,摄人的鹰目还真如老鹰想要半空袭击脱兔似地直击她,目光流转着冻湖寒芒,虽身着长衫,却隐不住长衫底下的伟岸身板,一看便是练家子。
这人煞气好重。
这般擅自闯入陌生人的包厢,宋子雲心头掠过一丝后悔,双腿迟疑地站在门口,想道一声谢便退出去,可身后白暮非倒是没皮没脸地一把推她进了去。
“祁公子好,”白暮非先行了礼,“我与我家宋公子来此处听戏,见祁公子出手阔绰,想一睹公子风采。”
祁风显然不太喜欢听这种恭维话,坐在楠木圈椅上纹丝未动,只是双手略略抱拳,“谢谢二位的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