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对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妇人,还是对着注定将失去至亲的孩子们。
梁武离开了。
将男孩突然爆发的哭嚎声和小女孩无措的安慰声留在了身后。
当他将第一批灾民送回灾民营,又几乎一路狂奔赶回妇人身边时。
小女孩正用手一下一下摸着妇人的脸颊,抬起头看着他。
眼瞳黑漆漆的,近乎天真地发问,“官兵叔叔,妈妈为什么变凉了啊?”
“还变得黑黑紫紫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小女孩双眼清澈,倒映着梁武失魂落魄,甚至有些茫然无措的脸。
“官兵叔叔?你怎么哭了?”
“不要哭呀!”小女孩把手指按在鼻尖上,做了个猪鼻子的鬼脸,“安安给你做鬼脸看!”
“安安哭的时候,妈妈就给安安做鬼脸,安安就不哭了!”
童声稚嫩,回**在渐渐深沉的黑夜中,“妈妈哭的时候,安安也给妈妈做鬼脸!”
“可是安安做了鬼脸,妈妈还是会哭。。。。。。”
小女孩说着说着,似乎是觉得有些委屈,抽了抽鼻子,眼里滚下两颗泪水。
“安安哭了!”她看向妇人已经僵硬的尸体,抽噎着开口,想让妈妈做鬼脸哄哄她。
无人回应。
再也无人回应了。
男孩死死咬着唇,扯过小女孩的手臂,“妈妈已经很累了!你要让妈妈好好休息!”
“以后。。。。。。不能再让妈妈累了。。。。。。”
小女孩眼泪汪汪地看向男孩,哭得打了一个嗝,“嗝,妈妈真的很累吗?”
“那,那安安不让妈妈做鬼脸了。”
“安安很乖的!”小女孩睁着哭红的眼睛,把细细小小的食指抵到鼻尖,模仿着妈妈的语调自言自语,“让我看看,是谁在哭?是小猪!小猪才会哭鼻子,哼~哼~哼~”
男孩看着小女孩过分乖巧的样子,侧过脸去狠狠抹掉脸上的泪,紧绷着一张花猫似的小脸,瓮声瓮气地开口,“你放心,以后。。。。。。以后我来照顾你。。。。。。不会让你再哭了。。。。。。”
在那一瞬间,梁武比以前任何一刻都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世道可以如何摧残无辜的百姓。
让本该活着的人过早惨死,让本该童稚的孩子过早成熟,把阖家团圆变为孤苦伶仃,把欢声笑语变为哭嚎哀叫!
“队正。”曹源程的声音唤回了梁武飘散的思绪。
梁武侧过头去,听见对方语气郑重地开口,“队正,您认为,那妇人死于何人之手?”
梁武一怔,“她是病死。。。。。。”
“不,”曹源程打断了梁武的话,“您知道吗,神仙大人说过,在病人们尚未病入膏肓之前,喝下神水,他们很快就可以痊愈的!”
“甚至。。。。。。天下大旱本是天灾,但,各地的粮仓真的就一点赈济粮都拿不出来了吗?!”
“在郡城时,队正也接触过那些粮商吧?”曹源程语气愤慨,“那些粮商们手里有那么多粮食,但为了卖出高价,他们宁可让那些米在粮仓中发霉!”
“郡守大人用自己的官饷低价买进霉米,一遍一遍冲洗干净,做成赈灾的米粥,却还是有人吃了之后中毒身亡,难道他们就该死吗?!”
梁武徒然张了张嘴,“那是无良的粮商。。。。。。”
曹源程冷笑一声,掷地有声,“队正,别再骗自己了,你难道不知道那些粮商背后站着的是谁吗?”
“是那些狗官!是大胤国的官!甚至——”曹源程的目光直直刺入梁武的心里,“是大胤国的皇帝!”
“上梁不正,所以下梁才会歪!”
“队正,你明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