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正写至第**三百七十一**个名字时,忽然浑身剧震。
笔尖一顿,墨迹中断。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自脊椎窜上头顶,她眼前骤然一黑,随即被拉入一片血色梦境。
她看见自己站在刑场中央,火舌舔舐脚踝,皮肉焦糊,浓烟灌入肺腑。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不,她不是苏砚,她是**谢无咎**,正被活活烧死。
“你们可以烧死我,”她在火中平静地说,“但请记住,疼痛有权拥有名字。”
百姓跪拜,哭泣,却无人敢应。
火焰吞噬了她的身体,可意识未灭。她又成了**林晚照**,被押赴市曹,父亲就在人群中,却不敢相认。她张嘴欲呼,官差一刀割断她的舌头。
她又成了**陈默之**,在牢中写完最后一行字,狱卒冲进来,将书稿投入火盆,他扑上去抢夺,手指被烫得焦黑,最终抱着灰烬而死。
她又成了**韩雪舟**,倒在大漠风沙中,渴到吞咽自己的血,临终前仍望着东方,喃喃:“陛下……边关……危矣……”
一个接一个,三百七十一段死亡记忆,如潮水般灌入她的灵魂。每一段都是极致的痛苦,极致的孤独,极致的无力。
她跪倒在地,口吐白沫,手指痉挛地抓挠地面,指甲翻裂,鲜血淋漓。
“停下……求你们……停下……”她嘶吼,却不知是在对谁哀求。
可她不能停。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停下,这些名字将再次沉入黑暗。
她咬破嘴唇,强迫自己睁眼,颤抖着手,继续书写:
**“赵青禾,女童,七岁,因诵读《千悔录》第一章,杖毙。”**
笔落,她眼前一黑,再度坠入刑场。
稚嫩的身体被竹板抽打,一声一声,直到气息断绝。她能听见母亲在门外撞墙哭嚎,却无法回应。
她哭了,不是为自己,是为这孩子。
但她仍在写。
**“陆明远,太医院医正,因记录瘟疫真相,被灌哑药,囚于地牢三年,饿死。”**
**“沈云舒,歌姬,因唱《思故谣》,遭割喉,曝尸三日。”**
**“萧怀瑾,皇子,因主张开言路,被赐白绫,年二十三。”**
名字越来越多,痛苦越来越重。她的皮肤开始龟裂,渗出血珠,七窍不断流出鲜血,耳朵更是爆裂,血流如注。共心树的根须拼命缠绕她,输送力量,可依旧无法缓解那源自灵魂的撕裂。
裴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已从地底赶回,肩上有深可见骨的伤痕,手中长剑断裂,却仍死死护在她身前。
“苏砚!停下!你会死的!”他怒吼。
“不能停……”她嘴角溢血,却笑了,“若我不写,谁来替他们发声?”
“可你扛不住这么多痛!”
“那就让我痛。”她抬起血手,抚摸共心树新芽,“闻心用命换来了记忆的种子,我用痛,来浇灌它长大。”
她继续写。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而就在这时,那辆驶入迷雾的封闭马车内,朱砂指甲的女人忽然轻笑一声。
“真是个傻丫头。”她低语,玉簪在指尖旋转,“你以为只要坚持就能赢?可历史从来不是由意志书写,而是由胜利者裁决。”
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向远方天际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