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说得有多难听。
可他必须如此。
他是当今太子,却也是陛下眼中钉,兄弟们的肉中刺。他必须荒唐,必须狠毒,必须冷血,才能让龙椅上那位放心,才能在这吃人的东宫活下去。
那点突如其来的心动,那个雨夜里唯一的温暖,于他而言,不是馈赠,是足以致命的软肋。
他不能有任何软肋。
尤其,不能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
既然不能放在心上,那便踩入泥里。
他反复告诉自己:陆参商救他,必有所图。她那样人,怎会毫无目的?定是心机深沉之辈。
如此想着,心下那丝若有若无的愧怍,似乎才被压下去些许。
只是,为何胸口依旧有些发闷?
这时,内侍躬身进来禀报:“殿下,陆家小姐在外求见,说是……说是询问殿下是否安好,并奉上些许药材。”
顾清淮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寒冰,方才那点微妙的情绪荡然无存。
果然来了。
他冷笑,扬声道:“告诉她,孤的安好,轮不到一个商贾之女来过问。那些腌臜药材,别脏了孤的东宫。”
“再告诉她,”他语气放缓,却更加毒辣,“少做点不知廉耻的事。孤看她是仗着救命之恩,妄想攀附。让她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既是商户贱籍,就别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连同她那双只会钻营的爹娘,一并给孤安分点。”
内侍战战兢兢地退下传话。
顾清淮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掐得掌心刺痛。
他想象着她听到这些话时的表情,是震惊,是屈辱,还是愤怒?
很好。
就该如此。
他成功地将那点不该有的念想,连同那个雨夜的回忆一起,彻底玷污了,也碾碎了。
可为何,心底深处,竟没有半分快意,反而泛起一丝,清晰的痛悔?
殿外,骤雨初歇,燥意更浓。
陆参商站在东宫侧门外,听着内侍尖着嗓子,一字不落地复述着那位太子殿下恶毒至极的话语。
她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的锦盒“啪”地一声掉落在湿冷的地上,药材散落一地。
原来,那夜她救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恩将仇报、冷血透顶的毒蛇。
攀附?心机?他竟如此看她?还辱及她的爹娘!
怒火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死死咬着唇,才没有当场失态。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巍峨压抑的东宫宫墙,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沉寂。
内侍说完,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关门。
沉重的宫门缓缓合上,发出令人窒息的闷响。
陆参商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雨后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却恍然未觉。
她只是慢慢弯腰,一点一点地将散落的药材捡起,动作缓慢,却没丢掉一丝体面。
没有人看见,此时低着头的她,眼中闪着怎样的光泽。
顾清淮,今日之辱,我陆参商记下了。
总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