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深夜,都督府内室烛火昏黄,炭盆烧得正暖,却驱不散顾清淮周身一阵阵泛起的寒意。他本就浅眠,加之孕晚期种种不适,更是睡得不甚踏实,低烧不退,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腹中孩儿亦不安分,踢腾搅动,闹得他腰酸背痛,难以入眠。好容易朦朦胧胧睡去,却堕入一片光怪陆离之梦。
梦里不再是冰冷刺骨的山洞,也非勾心斗角的朝堂,竟是那日初遇时雨中的废屋,气息潮湿,夹杂着血腥与她那极淡的清雅香气。
他竟也不是那威严储君,只觉身子轻便,腹间亦无那沉甸甸的累赘。恍惚间,见一女子背对着他,他心中一阵悸动,似喜似悲,待要唤她,却发不出声。那女子回过头来,眉眼盈盈,笑意温软,并非平日那般冷清模样。
她向他招手,他便不由自主走过去。
忽而场景模糊变换,又似是东宫那间他强要了她的冰冷耳房……
只见陆参商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眉眼间含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水温柔,正立于榻前。而他襟袖散乱,仰卧于榻,双膝难以启齿地微分着,将那孕后愈发饱满圆润的腹峦与曲线皆暴露在她目光之下,竟不觉得冷,反而浑身滚烫,渴望那微凉指尖的触碰。
“参商……”他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带着泣音,竟是全然的依赖与乞求,“碰一碰罢……孤难受得紧……”
梦中的陆参商并未拒绝,竟真的俯身靠近,微凉掌心轻柔覆上他那紧绷而圆隆的腹间,所及之处,原本的煎熬竟奇异地化作一片熨帖清凉,缓解了那无处倾诉的焦躁不安。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孩儿在她掌心下愉悦地翻滚伸展。
那安抚并未止息,仍继续带着令人心悸的温柔……
“嗯。……”顾清淮喉间溢出连自己听了都感觉陌生的低吟,只觉周身被一股难言的燥热包裹,孕期带来的异常敏感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下意识地追寻那虚幻的触感。他仿佛失了神志般握住她的手腕,向那温度颇高的源头牵引而去,双腿亦在不自觉间微微松了力道……
就在此时,腹中胎儿猛地一记狠踢,正踹在他心口之下。
“呃啊!”顾清淮骤然惊醒,胸口急剧起伏,浑身被冷汗浸透,墨色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梦中那些迷乱的片段犹在眼前,尤其是最后那番逾矩失态的举止,更是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他下意识地并拢双膝,却骤然察觉到一阵异样之感。并非羊水破泄,而是源自成年身体的某种本能反应。虽因孕期之故,并不如往常明显,但那感觉却真实得令他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低头,寝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冷地贴着肌肤。更令他无处遁形的是,贴身衣物与被褥间留下的那片狼藉。而那高耸的孕腹仍沉沉坠着,因他方才猛然坐起的动作而阵阵发紧,无声地控诉着刚刚那场梦境的失控。
无以复加的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贵为太子,竟在梦中对着那个抛他弃他,身份可疑的女人展现出那般失态的模样,甚至还在睡梦中留下了无法辩驳的证据……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与恶心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那高高隆起的腹顶。
“孽障,都是因为你!”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又是狠狠一下,“若不是你这累赘,孤岂会……岂会变得如此下贱,竟在梦中向那贱人求欢!”
那胎儿被他捶打得剧烈躁动起来,顶得他胃脘一阵翻涌,伏在榻边干呕不止,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余酸水灼喉,涕泪横流。
好容易缓过气,他瘫软在榻,望着黑暗的屋顶,眼神空洞,心如死灰。
为何偏偏是她?
恨她入骨,恼她至极,可那最隐秘的梦境,最不堪的欲望,却依旧牢牢系于她一身。身子记得她指尖的微凉,记得她施针时的专注,记得她按摩腰腿的力道,甚至记得那夜强占她时,那冰冷绝望之下,一丝可悲的契合。
潜意识竟比理智更诚实,这认知比那春梦本身还要让他恐慌愤怒。
“陆参商……”他齿缝间碾磨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她血肉咬碎,“你究竟给孤下了什么蛊,让孤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忆及梦中自己的失态,他耳根一阵发热,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脸上红白交错,羞愤得无地自容。
外间守夜的内侍听到动静,怯怯探头:“殿下?”
“滚!”顾清淮抓起榻边一个茶杯,狠狠掷向门口,声音凄厉破碎,“都给孤滚远点!谁敢进来,孤剐了他!”
茶杯砸在门框上,碎裂声刺耳。内侍吓得面无人色,踉跄着退避远去。
室内重归死寂,唯有他压抑的喘息起伏不定。他颤抖着伸手,触到那不知是汗,是泪,还是别的什么,指尖如同被火燎般缩回。
这具身子,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太子的身躯。它变得脆弱而敏锐,渴望着温暖,甚至不由自主地期盼着那个女人的靠近。
这认知让他绝望得浑身发冷。
他缓缓蜷缩起来,将自己埋入锦被之中,仿佛如此便能隔绝那无边的羞耻与自我憎恶。可那梦中的触感,那荒唐的画面,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良久,那厚厚的锦被之下,传出一声极压抑,极痛苦的呜咽。
东宫太子殿下在这无人可见的深夜里,为他那失控的肉身,为他那叛离的魂灵,也为他那永不可得,却又蚀骨焚心的妄念,羞耻而绝望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