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周岐惯会使那些欲擒故纵的把戏,给她点甜头,又让她流泪,让她的心只为他一人而浮浮沉沉。
“那可以分给你的同事。我们单独见一面,好吗?”
电话里此刻急切又言语温柔地想和她见一面的周岐,和几月前狠心让她别回来的周岐,真的是同一人吗。为什么人会如此的多变,又如此的矛盾。杨筱讨厌思考这样的问题,她讨厌揣摩周岐那一颗锁在保险箱里的心。
“不了。”杨筱继续婉拒。
“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周岐言辞恳切,但这话落在杨筱耳朵里实在是有些想笑,她觉得此刻的周岐好像出轨的丈夫,在向她忏悔,恳求她原谅自己一样。
“人类不是发明了电话么?”杨筱回击他,戳穿他借谈话的由头非要见面的心思,“还是说,你需要配合表情表演?”
周岐哑然。是,这么多年,他都快忘了杨筱的嘴皮子,是怎么在镇上磨炼得像尖刀一样的了,夹枪带棒的话入耳,听起来有些难受。但他实在是,想要见到她,想要保护她,哪怕这第二条理由不过是为了合理化他给自己找的第一条理由。
有他们一行人在,杨筱肯定能平安地回去。况且最近正值风口上,他手里积攒的东西,也足够让苗家和背后的纪家消停一段时间了。
所以,他不过是自私地想要见她罢了。
不是隔着手机屏幕,不是隔着几千公里,而是见到她,真切的、鲜活的、灵动的她。
想到这里,周岐突然起了耍赖不走的心思。自打知道她要来
,他就早早地计划和人换班,只为了她来的那么两天里,能有一会儿空闲时间和她见面,问问她的病情,看看她干净的眼睛。知道她的焦虑症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怀疑和消沉。
他觉得那是他的责任,杨筱是因为他,周大舌也是因为他,他们这个家,没有他或许会简单和幸福很多。
但方丘和他说,不是这样的。
没有周岐,周大舌患上脑梗时,杨筱独自一人该会多无力和难熬,没有周岐,杨筱那些无法诉说的委屈和压力,或许也会让她焦虑,正是有了他这个“麻烦”的存在,才能以家人的身份在风雨飘摇的时候和周大舌,和杨筱,互相取暖,从泥潭中挣扎出来。
“周岐,我猜。杨筱或许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愧疚感和歉意,也不要你来当这个远遁的罪人。她要的是一个能和她并肩而行、共担风雨的人。”
杨筱,不要当胆小鬼。
这是周岐曾经告诉杨筱的,而如今方丘亦变相地告诉他:周岐,你也不要当胆小鬼。
第42章西瓜
“我想见你。”周岐不再遮掩,再次重复,“我想见你,杨筱。早饭是借口,想让你听我解释也是借口,全都是因为我想见你。”
杨筱脸上还挂着些未擦净的水迹,拿着洗脸巾的手却停住了,悬在半空。她形容不出来听到他这一番话的内心是什么样的。
有点像小的时候,她总以为往泥盆里埋吃过的西瓜籽就会生出结实的西瓜藤条,长出大小不一的甜蜜果实,杨瘸子总笑她天真。但现在,在她自己都快要忘记那盆亲手种下的期待时,盆里的西瓜籽却真冒出芽来,越发茂盛,结出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果来。
可是,她现在要是没那么喜欢西瓜了怎么办。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周岐。”杨筱开了扩音器,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开了瓶桌上的水喝。冰凉的矿泉水入喉,又滚入腹中,她才意识到这原来是真实的。
“那你想听我说这些话吗?”周岐手里握着的豆浆逐渐有了凉意,于是他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想要快快地把豆浆放在她手心里。
“想听我说,杨筱,我也一样。我也一样的,因为你开心而开心,烦恼而烦恼吗?是的,杨筱。见到你笑,我会无比开心和珍惜,见你皱着眉头掉眼泪,我会和你一样难过,连心口那一块,都会钝钝地作疼。”
“我想,这大概是,它在提醒我。”
“提醒我,不要让她失望和伤心,更不要让她一次次因为自己流泪。”
“杨筱,你愿意下来和我见一面吗?愿意喝我手心里快要捂不热的豆浆,吃我放在怀里结果差点把我衬衫沾得满是油渍的包子吗?”
杨筱挂了电话。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披了件外衣,跑了出去。
酒店里的走廊弯弯绕绕,装潢相似,心急如焚的她,像鬼打墙一般的,怎么都没找到电梯口。转身顺着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跑去,找到了那蜿蜒而下的楼梯。
她等不了了。
她等不了了。
她只知道,此刻此分此秒。
她想见到周岐,想喝那杯豆浆,想吃他捂在怀里的包子,想拥抱他。哪怕眼前人,让她哭泣,让她彻夜难眠,让她一想到就恨不得伏在他肩头,咬上他微微跳动着的温热脖颈,以此解气。
明天又太远,她想要现在。
楼梯间穿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像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在安静的空气里跳动。杨筱扶着冰凉的栏杆,已经数不清转了多少个弯,下了多少级台阶。八楼,原来这么高,高得像是每走一步都在从记忆里抽离出一段不愉快的曾经,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