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一听气得浑身发抖,“凭什么!强奸犯!”
病房里突然就炸开了锅,其他病人和陪同的家属纷纷伸出头来看这场“闹剧”,周岐拍了拍杨筱肩头,似乎是在安抚她,又开口道:“现在是法治社会,阿姨还想强买强卖吗?这事还轮不到您来道歉和断案,请走吧,这是医院。”周大舌也着急地不行,一边涨红了脸附和道对对对。
许家妈妈像是来了劲儿,又开始拔高音量喊着:“孩子打了那可进不了我家门了!”
突然,茂秋妈妈从病床边站起来,扫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茂秋爸爸,从床头柜拿出一把擦得油亮的水果刀,朝许妈妈快步走过去,周岐一见情况不对立马摁床前呼叫铃,又试图拉住茂秋妈妈,但此时的茂秋妈妈像是失去了理智,拿着水果刀凭空乱挥,转而又夹在自己脖颈上,茂秋在病床上也翻身跑下来哭着叫着妈妈,妈妈。
茂秋妈妈看着朝自己过来的孩子,眼泪大滴大滴滚在刀片上,“我告诉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让茂秋和这个崽种结婚,包括你,李海昌。我高中还没毕业就因为和你在家门口拉手,被我爹妈瞅见,说我不自尊不自爱,要我和你结婚来挽救我那可笑的贞洁!我错了什么,我只不过和他拉手,如今我女儿又错了什么,又要拿着她的贞洁她的自尊自爱去胁迫她的一辈子!从我和你李海昌结婚开始,你们家正眼看过我吗?你爹妈喜欢过我女儿吗?所有人都给我说,这是我选的路,是我选了你李海昌。快二十年了,这镇子又要吃我的女儿吗?谁敢让我何正珍的女儿嫁给强奸犯,我就死在这里。”
杨筱从来没有见过茂秋妈妈,不,何正珍阿姨,这么声嘶力竭地说话。在她的印象里,这是一个春风化雨的可人儿,待人温和,礼节周到。
病房内一时间陷入了骚动与混乱,护士带着警察来了,带走了何正珍和许家妈妈、许夏成。李茂秋光着脚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喊着妈妈,被李海昌扶回床上,要她听话,给李茂秋掖好被褥,转身低低骂了句:“疯女人。”
杨筱听着这一句疯女人,突然感觉一阵悲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她分不清李海昌骂的是何正珍还是许家妈妈,但直觉好像是在骂自己的妻子。怎么会呢,这怎么会是疯女人呢,她拼尽全力地保护茂秋,哪怕是奄奄一息也要从虎口里拖出自己的孩子,不惜以死要挟也要给茂秋完整的人生,这怎么会是。
疯女人。
杨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走到病床边搂着茂秋,轻轻地拍着背给她顺气,心里五味杂陈。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几乎鹿镇的一砖一瓦杨筱都清楚,这让她没了家,又给了她家的地方,当真会吃人吗?
杨筱觉得这一切都好乱,好乱,像被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缠住了,而这团线越收越紧,快要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坐上返程的火车,看着窗外快速倒去的风景,杨筱有些恍惚,她好像看到了十几年后的自己,笑意盈盈地对自己说:“这是个好地方。”一晃头,好像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露出苦涩的表情对自己说:“留在这里,就会被吃掉。”
她一下被吓醒,睁眼是周大舌笑着的眼神:“做做噩梦了吗?”
杨筱点点头,心想着还好是梦啊,又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回鹿镇,回家去。”
“那茂秋呢?”
“还还在医院里,我们我们刚从医院出来啊。”
所以到底什么是梦呢,什么又是真实的呢。
何正珍的那一句“吃人”,成了那时杨筱的梦魇来源。
她躺在家里的床上,一次又一次地惊醒,而后盯着天花板发呆,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要逃,这次要逃离的不止是潮湿的雨季,更是要逃离那一群躲在女人背后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