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他的脸,轻轻浅浅地亲了一下,几乎是立刻被热烈地回吻。
从成婚第二天的觐见后,傅苒就再也没有进过宫,太后这回用家宴的名头来邀请,也算是合情合理的理由。
但是回想起来,她最开始见到郑太后的时候,只记得对方是崔鸯从小的好友,刚刚当上皇后,现在都变成太后了,想想也有种时光匆匆的感觉。
这天因为是家宴的缘故,出席的都是皇室宗亲。
在京城的几位亲王携着家眷依次入座,衣香鬓影闪动,殿内弥漫着清雅的龙涎香气。
郑太后端坐在主位,身边侍奉着的是她的父亲,安定郡公。
这场家宴,明面上只宴请了皇家血脉,但又夹带了皇后的母族郑家,里面抬举的意味不言而喻,不过在座的人大都心里清楚,就算知晓,也不会有人特意点出来。
太后先是笑着寒暄了几句,瞥向殿宇的雕梁画栋,不经意般叹了口气道:“先帝崩逝,转眼已过数载,这宫苑历经岁月,免不了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尤其是东边的几处楼阁,梁柱朽坏,早晚是要动工的,不若今年便拆了重建。”
晏绝坐在傅苒身边,把她垂下来的衣料搭在指尖,随意把玩,听到这些,他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太后仿佛未曾在意,语气带着哀戚继续道:“说来惭愧,先帝去后,我这未亡人日夜思念,近来更是噩梦频频,总在梦中见到亡夫身影……想是他泉下仍有心愿未了,我便想着,在永宁寺为他做一场盛大的法会,也好稍慰其灵。”
说着说着,郑太后眼圈竟然微微泛红,显出几分真切的悲容来。
在座不少人知道,太后当年并不得宠,而皇帝真正的宠妃早已经在他之前就命丧黄泉,是以太后说这番话,其中真假难说。
但法会是冠冕堂皇的事,于情于理,自然都要附和,所以一时间,附和声此起彼伏,气氛带着恰到好处的感伤。
晏绝的视线终于从傅苒身上短暂地移开了片刻,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回他勉强一笑,居然比平时要镇定几分,似乎是提前演练过。
这一番作态,从特意为之的家宴,到另有意图的话锋,都是在各个不同方面来试探他。
其实这些试探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最真实的目的,无非是试探他是否真有僭越之心,如果有,又打算如何为之,是否真有能力为之。
但郑太后比不上苏太后和保太后中的任何一位,她生性畏怯,从咸阳王身陨的那场血宴后,就怕他怕得要死,哪里有这样的胆量来计划这些。
他的目光从座间其他人那里扫过。
是郑太后的父亲,还是宣称避世的北海王,或者是他其余的亲人?
那也无所谓了。
他原本不在乎危险和死亡,但现在,他已经有一个确凿无疑的活下去的目的。
在苒苒想要杀了他之前。
他不会死在别人手里。
开筵时,男女宾席之间用许多扇精美的云母连屏相隔,透出对面模糊的人声和光影,宫女手持拂尘侍立在连屏两侧,银丝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傅苒坐得离郑太后很近,对方也似乎对她格外留意。
等到布菜完毕,太后便侧过身,脸上堆起亲切的笑意,柔声提起了话头:“我仿佛记得,昔日在宫中时,清河王妃与苏家的三娘子很是亲近?”
傅苒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坦然道:“是啊,我和苏姐姐相识很久了。”
太后发出一声叹息:“听闻苏娘子已经平安归来,实乃幸事,近来南朝那边,颇不太平,听闻是出了些不小的变故。”
傅苒闻言一愣,下意识追问:“什么变故?”
她和苏琼月离开这才几个月吧,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哦?王妃竟不知晓吗?”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讶异,她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如同分享一个不便张扬的秘密:“南边的消息传到这北地,未免也不太确切。但我依稀听闻,建康宫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动荡……具体经过不甚清楚,只知道事后,那位皇帝便宣称退了位,成了太上皇,而太子已然登基为帝了。”
傅苒端着的杯子放了下去,有些茫然。
太子……萧徵?
太后的言辞相当含蓄和隐晦,但其中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她很容易解读出来。
是兵变?宫闱倾轧?萧徵逼迫他的父亲退位了?
在建康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萧承业一方面不得不承认萧徵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一方面却又对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充满了忌惮与猜疑。再加上他还有两个幼子,过几年也未必不会再有后,因此一直对太子萧徵处在一种既防备又控制的状态。
而萧徵,据她所见,对于自己曾经被父亲留在北方的事情,和后来的种种提防,也不见得心无芥蒂,只不过他向来隐忍,从不表现出来而已。
太后捕捉到她神色中的轻微怔忡,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