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刺目的日光,他抬眸望向前方,宗庙的建筑巍峨庄严。
可是那里面的孝景帝是他的父亲,而和孝景帝有着血亲关系的华阳长公主,是他真正的生母。
杀人也好,流血也好,相比起来,其实都不再算什么了。
他存在于世上,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详。
祭拜宗庙的仪式,最终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晏绝回到清河王府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穿过了高窗,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他走到书案前,没有点灯,安静地坐了片刻,然后从暗格里拿出一枚印章。
这件东西,最后依然重新还到了他手上。
她什么也不肯留下。
甚至于连她离开,去往哪里这件事,他都要从谢青行那里知道,在他终于做好一切准备,想要告诉她成婚的事情后。
谢青行像是早有预料地告诉了他既定事实:“阿苒已经离开了。”
她写了一封完整的长信,告诉谢青行她要去往南朝,跟随梁王世子的使团。
晏绝当时看着那封信,看了不知道有多久。
直到谢青行不失礼数地提醒道:“殿下,已经很晚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把它撕碎的冲动。
但傅苒留下的东西已经是如此之少,他不能让自己再破坏任何一件。
他紧紧攥着信纸,在几乎冻结的盛怒中,冰冷地问:“谢侍中到底是如何关照妹妹的,你就这么不闻不问地让她一个人走?”
一直平静的谢青行终于因为这句话微微皱了皱眉。
“她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无论她想做什么,只要是她自愿为之,我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谢青行收敛神色,不卑不亢道:“何况,殿下似乎并无立场来干预我的家事。”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晏绝的手指几乎已经触到了刀柄,下一步,必然要血溅当场。
他的愤怒到了极致,无法再压抑。
但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腰间的香囊。
傅苒送给他的香囊。
他不能做一件会让苒苒难过的事,哪怕此刻她或许已在千里之外,或许……根本不会再为他难过。
晏绝最终闭了闭眼,冷然道:“你没有资格留着这封信,这是她的东西。”
暮色一点点吞噬室内的光线。
一直到夜色彻底黑沉,他终于站起身,打开书房中的小木柜,把王印放进去。
柜子很空,只有几件零星的物品安静地躺着,他放下王印的时候,看到了最显眼的灯笼。
那是上元夜间,他送给她,又被她留在了他手上的。
他从那一天起就明白,她对世人抱有的全部善意,他所得到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犹如明灯。
那光辉并不为他而亮,只是有些许时刻,也曾经短暂地照耀在他身上。
其实晏绝一直清楚,他不被期待,不被容许,不受喜爱,一生中也无法获得任何宽恕和原谅。
可他对此得到最深刻的领悟,往往是在产生被爱的幻觉之后。
他又下意识握住了那把短刀,在他遇见傅苒之前,每当陷入混乱的时候,他就会用刀割破皮肉的刺痛来让自己清醒,但现在,这个方法越来越无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刀刃已经没入了血肉中,鲜血淋漓。
晏绝看了眼血迹斑斑的伤口。
没什么大事。
只是暂时不能用这只手写文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