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埃利奥打断了他,“当时还有一辆警车?”
“它追着另一辆车,”食客看了他一眼,“想让它停下来。但它没有。它们互相追逐着,从拐角处冒了出来。然后我听到一声响亮的枪声,是警车摇下了窗户,冲前面那辆车的轮胎打了过去;它被射中了,打着滑在路面上歪歪扭扭地前进着,最后被追上来的警车顶了个底朝天,一下子撞进了这里。”
食客冲着那扇被撞碎的玻璃窗歪了一下脑袋。只有史密斯顺着他的目光,往那里瞟了一眼;埃利奥则是坐在那里,盯着食客的眼神逐渐发飘,脸色也慢慢地变白了。
一时没有任何人说话。餐厅里的其他顾客陆陆续续地结束了用餐,和老板打着招呼,热热闹闹地路过了这安静的一桌。
在这里,一个追寻着父母死亡真相的男孩的世界正在无声地崩塌。
大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食客心不在焉地把手伸进夹克里,摸到了烟盒。但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小孩,他又若无其事地把手伸了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之后的事情,”他说,“你们应该也能猜到了。”
提姆皱着眉,没有说话。史密斯又转过头看了眼那扇玻璃窗。只有埃利奥突然站了起来。他把桌子撞得整个一抖,装着咖啡的马克杯在桌面上无辜地打了一圈转,但他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只是连声问食客,“为什么警车在追他们?为什么他们死了,但我还活着?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这一切?”
他的问话很不客气,但食客瞧着他蓄了泪水的眼睛,难得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们抢了唐人街附近的那家银行。”他说,“那辆车翻进来的时候,后座里飞出来满地绿油油的钞票,所有人都在抢着捡钱。接着,油箱里冒出一股味道,我们都闻到了,也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追上来的警官趁着油箱只是冒烟,没来得及爆炸的时候闯了进去,把哭闹的婴儿抱了出来…然后,在他们来得及救出更多人之前,它就爆炸了。至于为什么没人告诉你……”
“没人应该告诉你这一切。”他看着埃利奥,“没人应该告诉一个孩子,他的父母是自食恶果的罪犯,除非他硬要追寻一个想象中的真相。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孩子后来被送进了福利院,而哥谭的福利院通常都有严格的宵禁——你不应该在这里,孩子,尤其是在这个点。现在,你该回去了。”
埃利奥咬着嘴唇,神情飞快地变换着。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泪水从那里滚落了;有那么几次,他似乎想要开口,但最后他还是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翻出了卡座,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提姆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埃利奥融入夜色的背影很快缩小了,提姆迟疑地望了一眼埃利奥,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的食客,最后一咬牙,还是选择了追出去。
‘他真是个好孩子,’魔戒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在“史密斯”的耳边打起了转,‘真希望当年你在‘调查’真相的时候有他陪伴。但话又说回来,你更希望你从没调查过父母的死因吧?’
‘的确,’史密斯想,‘我希望当年有人陪着我发现这一点。那无疑会让我感觉好很多,但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我反而会更恼火,因为我满心期待着有一个阴谋藏在父母的死亡背后…这才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他不用追出去,就知道埃利奥,小时候的自己跑去了哪里。他会在哥谭的街头到处乱钻,然后在夜风中独自回到福利院,就像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没有固执地探索过父母的死因,没有绝望地得知他们是抢银行的罪犯,死在远走高飞的路上,也没有在哥谭漆黑的夜幕下流着泪发誓,永远不会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永远不会成为罪犯。
‘但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魔戒状似遗憾地叹息。
它满以为这一点能打击到埃利奥。
难道不会吗?毕竟,他走上了一条老路,在法律背后的阴影里游走着,不被理解,不被相信。他尝试做好事,但过去的罪孽永远追在他身后,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人,无法抗拒被加在他身上的命运,也无法自由地选择他要走的道路——
在面罩背后,史密斯忽然无声地笑了。
魔戒的哄骗戛然而止。‘你在笑什么?’它怀疑地问。
‘我应该谢谢你把我送回到十年前,送回到我最不想面对的过去。’史密斯轻快地说,‘哦,仅次于医院里那回事的最不想面对的过去。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故事背后还有一些漏洞——而我当时太小,也太激动,没能发现那些浅显的漏洞。’
‘什么?’魔戒迷惑地问。
而对这段对话一无所知的食客坐在那里,没有动。他慢腾腾地喝了口咖啡,但当他放下马克杯的时候,他发现史密斯还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他。
食客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和那两个孩子是一起的。”
“我确实是。”史密斯说,“所以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他们对视着。
柜台后的老板一手敲打着计算器,一手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为这飞来横祸做着打算。留在这里的食客和史密斯没被她赶走,她今晚不着急关门,反正也没有“门”可以关了。她只是偶尔叹一口气,用疑惑的目光扫过还坐在窗边的他们,想着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如此微妙。
她当然瞧得出来。她是做生意的,识别他人的情绪是最重要的经验之一,尽管她自己不一定明白这一点,但她确实很聪明。这就是她没着急请他俩离开的原因之一,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正在微妙地变化着,逐渐过渡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