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远向他追问当时的细节,张大被李乐同的刀逼得都快哭了,哆嗦着说:“我真不知道啊!你们兄妹俩成天学道治病的,怎么就邪成这副样子!”
到头来,秀才的死对董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后果。
董家自此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早些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能与他们分庭抗礼的人家,可大概是秀才之死给了他们启发,董家培养自己的势力横行乡里,用着杀人放火、构陷坑害的手段,没两年,就蚕食掉了施州其他的富户。
到如今,商铺十有八九都要给他家交“礼金”,农户十有六七租的都是他家的田产。
李其远一点点追问张大:“早些年用的是什么手段?往细了说。”
“明抢啊!”张大硬着头皮讲下去:
施州地痞流氓本来就多,董家不需要收买人心,只需要放纵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为所欲为,便有的是人趋之若鹜。
借着这逐渐壮大的势力,董家家主大摇大摆地走进富户的家中,轻飘飘抛下一锭银子,直接说:“我看中了您家东巷的那几家铺子。”
这便成了。
李其远皱着眉,那时候,他还太年幼,时局动荡又使得他们兄妹少有下山的机会,竟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所有人都愿意?”
“也有脖子硬的,”张大苦着脸,被李乐同压在他手腕上的刀逼着,细说早些年的事情,“董家就在宵禁后,带着人闯入对方家中,人人拿着刀枪,继续胁迫对方签下协议。”
“再有不肯,那就该杀了……”张大的五官蹙到一起,为难地看李其远几人。
“这样的事,有过多少家?”李其远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实在记不清了,施州这地儿可不小……光我去过的,就有五六家了,不懂事儿到被灭门的,也有过那么两回。”
土霸王当惯了,董家的野心无法通过商户得到满足,便开始蚕食民脂民膏。
手段仍旧是胡作非为。只是没了生计来源的的农户们,日子比商户更加难熬。
“举家迁离投奔亲友的、卖儿鬻女的、让家中老人活活饿死的、烹食幼童的……”李乐同说不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只要是我和兄长知道的,都会记录下来,到如今,他们的名字,已经写满了一册书。”
她无力地看向谢湜予:“这么多人,我们救都救不过来。”
陆时也神情平静,冷眼如看戏:“到了这个程度,没人报官?”
“嘿,瞧您说的。报一回两回是常事,七回八回……哪还有人敢?”
王大到底是恶事做多了,刀架脖子久了,竟还想讨价还价:“该说的我都说了,也算立功了吧?您行行好,放了我?”
陆时也一声冷笑:“你能活到现在,还怕什么?”
谢湜予垂眸,闻言勾唇一笑,尽是嘲讽。
是了,无论是董家还是马世忠,都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否则,以董家赶尽杀绝的风格,何以会留张大、刘三活到现在?
可董家家主经营的利益关系,张大、刘三不明白。
不同于陆时也的退避旁观,谢湜予抬头看向李其远:“两位,打算怎么做?”
那一瞬间,他仿佛终于跃出了那玉雕一样温和的壳子,显露出他本该有的少年意气。
看着谢湜予那双暗夜中星火一般明亮的眸子,李乐同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动,沉重的神情就这样松了几分。
她和阿兄孤注一掷的赌局,押宝在谢湜予身上,当真是幸事。
“还有最后一步。”李其远微抬下巴,目光冷然落在张大、刘三身上。
可他和李乐同说话的语气又极尽温柔:“昭昭,你们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