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冯望舒依然频频在疫区见到卫矜。
那日他与医官交谈时,几次身形不稳,最后只能坐着说话。
好在经过月余的奔忙,疫灾基本得到了控制,病患安置,药草配发也都有了章法,卫矜和朝廷官军们定下了五日后启程回京,后续就由县衙负责善后和收尾了。
冯正成在府中设下宴席,公主和医官们都已入席,卫矜却久不见踪影。
遣去请卫矜的下人来回禀,“卫大人说身体不适,今日不便出席。请公主和各位大人见谅。”
赵熙蕴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便开宴吧。”
冯正成传了下人开始布菜。席间也不过是些客套谦和之辞。
宴席结束,冯望舒作为照应府内两尊大佛的人,自然得去看看。
她前往东院,身后跟着的丫鬟香附端着卫矜今日还没喝的药,这药是每日服用,用来防疫的。
冯望舒进去的时候,卫矜斜靠在长塌上,头低低垂着,看着有些无力。暖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竟也没能添上一丝暖色,一如既往地苍白。
听到脚步声,他有些缓慢地抬头向来人看去,见是冯望舒后,眼底燃起星点盈盈亮色,却又被很快敛下。卫矜撑着身体坐得直了些,“你怎么来了?”
冯望舒从香附手里接过药碗递给他,“来下毒。”
卫矜看着瓷白药碗里比平日颜色更深的汤药,挑了挑眉。
“疫灾得以控制,卫大人不日便要回朝,再不动手我怕没机会了。”
卫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冯小姐加了什么?”
“砒霜,这毒发作得快,大人不会受太多苦的。”
卫矜抬眼看着冯望舒,眸色平静如古井,“如此便多谢冯小姐了。”
语毕,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神色坦然自若。末了,将药碗递给立在一旁的香附,重新躺回长塌,双目轻阖,俨然一副静待毒发的样子。
“即便临死也没什么话要说吗?”
“这药比平日苦些。”
“……”
卫矜唇角勾了勾,没有睁眼,“卫矜死在这里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冯望舒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她怔怔站在榻前,看着榻上神色安然的男人,半晌,低声如喃喃自语般,“你不怕我真的下毒吗。”
卫矜睁眼,眼底有片刻茫然,笑意更甚却不达眼底,“我方才以为你真的下了毒的。”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同我说一句实话?”冯望舒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眼中窥见一丝端倪。
“自从冯小姐见了我,便时常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可是因为我与冯小姐口中所说那负心人长得太像,惹得冯小姐不快了?”
“那卫大人觉得,那人辜负真心,该当如何?”
“自是当以死谢罪。”
冯望舒再一次被他的坦然击败,心底早已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怨怼,是困惑还是委屈,又或者这些都有,几股力量互相牵扯互相挣扎,到最后冯望舒只觉得疲惫和麻木。
“那么卫矜,你说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偏偏是成婚当日?哪怕他前一日告诉我,他不爱我,他不想娶我,他想离开,都不至于让我事到如今都难以释怀。万千条路,他偏偏选最伤我的一条,这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