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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初现（第1页）

李掌柜被扭送官府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永宁侯府底层仆役间漾开层层涟漪。昔日人人可欺的弃女，竟有如此雷霆手段，不仅干净利落地洗脱了污名，还将上门构陷的掌柜反手送进了大牢。一时间，静心苑在众人心中，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忌惮。虽已搬离静心苑至芷兰轩，但下人们仍习惯旧称。

芷兰轩内，林微熹却无暇顾及外界纷扰。鲁娘子昨夜透露的讯息，如同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簇幽火，灼烧着她的理智。

生母沈清漪的死，锦绣坊的易主，绝非巧合。“叠翠针法”，江南，急病……这些碎片化的线索，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模糊轮廓。对手不仅贪婪，而且狠毒，行事周密，绝非李掌柜那等蠢货可比。

愤怒与寒意交织，却更激起了她骨子里的斗志。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破局。而“叠翠针法”，或许就是那把能撬开缝隙的钥匙。

鲁娘子送来的几方绣帕工整精致，但林微熹仔细查看后，确认这只是普通的苏绣技法，虽好，却不足以形成核心竞争力。她要的，是复原、乃至超越生母那失传的“叠翠针法”，创造出独一无二、足以在权贵圈层引发轰动的艺术品，以此换取她急需的资本和关注。

她再次请来鲁娘子，这次，她拿出了更多的银钱，来自典当最后一件稍微值钱些的旧银锁，购置了上好的素绉缎和十余种颜色渐变极其细微的丝线。

“鲁娘子，”林微熹将一块质地上乘的月白素绉缎铺在勉强充当绣架的桌面上，神色郑重，“我想请你，尝试绣一幅不一样的山水。”

鲁娘子看着那光滑如镜的缎面，和那些价格不菲的丝线，有些惶恐：“大小姐，民妇……民妇只怕手艺粗陋，糟蹋了这些好料子。”

“娘子过谦了。”林微熹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我并非要你立刻绣成。我们可以一起琢磨。我曾在母亲留下的旧籍中，见过一种名曰‘叠翠’的针法记载，据说能以针代笔，通过丝线层层叠加的深浅、疏密，表现出山峦的远近、云雾的虚实，光影的流转，使绣品宛如水墨丹青，气韵生动。”

她凭借前世对艺术和光学的理解，结合原主记忆中模糊的关于绣品的画面，开始向鲁娘子描述“叠翠针法”可能呈现的效果，以及实现这种效果可能需要尝试的针法变化——如何通过长短针、套针、滚针的交替使用，如何利用丝线本身的光泽和色彩过渡，来营造立体感和空间感。

“……譬如远山，可用极细的浅青灰色丝线，以稀松的虚针铺底，再以稍深的同色系丝线，用细密短促的针脚于关键处略加点缀，营造朦胧之感。近处的山石，则需用色沉稳，针脚扎实，通过不同褐色、赭石色丝线的交错叠压，表现其嶙峋质感……”

林微熹并非绣娘，她的描述更偏向于理论和审美指导，是站在一个更高维度上的“降维打击”。她不懂具体针法，但她懂得构图、光影、色彩原理，懂得何为“意境”。

鲁娘子起初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是极有天赋和经验的绣娘，随着林微熹的讲解，她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许多她凭感觉摸索的东西，被林微熹用清晰的语言道破关窍。

“大小姐……您，您真是……”鲁娘子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民妇好像……好像明白了一点！”

接下来的几日，芷兰轩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绣坊研究室。林微熹负责构思画稿，描述效果，鲁娘子则负责飞针走线，不断尝试、失败、再尝试。林微熹将有限的银钱几乎都投入其中，确保鲁娘子能心无旁骛。

她们选择了一幅构图简单的《远山烟雨图》作为试炼。林微熹强调，不求繁复，但求“气韵”与“独特”。

就在鲁娘子潜心钻研新针法，绣品已初具神韵之时，麻烦再次不期而至。

这日午后，芷兰轩外传来一阵嚣张的马蹄声和仆役的呵斥声。紧接着，院门被人毫不客气地“砰”一声推开。

一个身着锦蓝团花缂丝长袍，头戴玉冠，面色浮白，眼袋深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摇着一把玉骨折扇，在一群豪奴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目光轻浮地扫过荒凉的院落，最后落在闻声从屋内走出的林微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浓浓的占有欲和算计取代。

“啧啧，这位便是林大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他拖长了语调，语气轻佻，“在下百草堂少东家，陈明德。”

林微熹心中冷笑，正主终于坐不住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蹙眉，语气疏离：“陈少东家？你我素无往来，如此擅闯私宅，恐怕于礼不合吧？”

陈明德“唰”地合上折扇，用扇柄轻轻敲打着手心，笑道：“大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前番铺子里不懂事的掌柜冲撞了小姐，陈某今日特来赔罪。”他嘴上说着赔罪，神态却无半分歉意，反而带着施舍般的傲慢。

“赔罪不敢当。”林微熹语气冷淡，“少东家若无他事，还请回吧。此处简陋，恐污了贵足。”

“诶，不急。”陈明德上前两步，目光贪婪地在林微熹脸上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明人不说暗话。李掌柜之事，不过是个误会。陈某今日来，是想与大小姐谈一笔……交易。”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微熹的神色，见她依旧平静，才继续道：“听说大小姐近来，手头似乎不太宽裕？陈某不才，愿出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银子，买下大小姐手中……西市那间废弃铺面的房契。如何？这足以让大小姐日后衣食无忧了。”

五百两？林微熹心中嗤笑。且不说那铺面本身的价值，光是其地理位置，未来潜力又何止千两？这陈明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用区区五百两就彻底抹去他们霸占产业的痕迹？

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警惕：“房契？什么房契？少东家怕是找错人了吧。我久居深闺，哪里有什么铺面房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