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硝烟仿佛渗入了空气本身,即使在远离战区的偏僻街区,也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和尘埃混合的压抑气息。
三人最终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酒馆前,酒馆隐藏在城市喧嚣的背面,门脸低调。
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头、烟草、酒精和淡淡消毒水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灯光昏暗,仅靠吧台和墙壁上几盏老式壁灯提供照明,将人影拉得模糊而悠长。唱机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声音不大,恰好填补了沉默的间隙。这个时间点,除了吧台后沉默擦拭酒杯的酒保,只有他们三位客人。
三人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
中原中也面前是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加冰,冰块早已融化了大半,稀释了琥珀色的酒液,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他双手交叉紧握放在冰冷的木制吧台上,钴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坐在他右手边、已经摘下面具的“余梵”——或者说,是此刻主导着这具身体的“她”。
少女的脸庞在昏黄灯光下依旧熟悉,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和隐隐的疯狂,与平日判若两人。中原中也的眉头紧锁,仿佛要从中找出他熟悉的那个灵魂的痕迹。
太宰治坐在最左边,面前是一杯颜色诡异的、不知混了多少种烈酒的“特调”。他姿态放松,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鸢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在“她”和中也之间来回逡巡,像个等待好戏开场的观众。
他显然很享受眼前这紧绷的气氛。
余梵则点了一杯纯净水,小口啜饮着,姿态随意。对于中原中也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审视目光,她毫不在意,甚至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沉默如同粘稠的、冰冷的沥青,在爵士乐哀伤的萨克斯旋律间隙里蔓延,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酒保擦拭杯子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最终,是中原中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怒火和更深的担忧:“你到底……是谁?你把余梵怎么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余梵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吧台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侧过头,终于正眼看向中也,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呵,中原中也。你还是这么天真又愚蠢。‘把余梵怎么了’?”
她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笑声里充满了恶意:“我就是余梵,余梵就是我。”
云轻轻疯狂截屏。
【对对对!小梵!就是这种感觉!这个恶女爽!】
余梵没空管云轻轻,她现在要打起12分的精神来演戏。
余梵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中原中也,那双冰冷的眼睛近距离地锁住他惊疑不定的蓝眸,勾起一抹笑容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
“每天和你吃饭、聊天、为了一点小事开心的那个傻白甜,她不过是我披在外面、用来应付你们这些无聊家伙的一层皮囊罢了。就像……”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中也手上的机车手套,“……你以为的‘友情’一样,脆弱又可笑。”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中原中也内心最深处的不安和痛处。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周身隐隐泛起危险的红光,吧台的木质表面甚至发出了细微呻吟。他想起太宰之前关于“代价”和“交易”的危言耸听,想起余梵强装轻松的笑容,巨大的愤怒和更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反驳,想怒吼,却发现自己在她那双冰冷洞悉的眼睛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喂喂,中也,”太宰治适时地插话,声音带着慵懒的调笑,像在搅动一池浑水,“别那么大火气嘛。‘死神小姐’这不是还好好坐在这里,还能和我们‘聊天’吗?说明她和小梵相处得……嗯,‘相安无事’?”
他故意用了模糊而充满暗示的词语,目光在“她”脸上探寻,明显是在火上浇油,想逼出更多信息。
余梵冷冷地瞥了太宰治一眼,对他的搅局不置可否,目光重新落回中也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省省你那廉价又多余的担忧吧,重力使。我暂时对这个垃圾的世界提不起生活的兴趣,要不是为了这具身体能完好无损地继续存在,我才懒得出来收拾这些烂摊子。”
她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姿态重新变得慵懒而危险,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吧台,发出哒、哒的轻响,如同某种倒计时。
“不过我有点好奇……”
她微微低头,耳畔的头发垂落,将半张脸至于脆弱的阴影里,目光再看眼前的冰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强烈挑衅意味的笑容,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得只剩下爵士乐的酒馆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撕裂般的迷茫和痛苦。
“如果你们第一时间遇见的‘余梵’是我,那么她不就是抢夺这一具身体的外人了吗?到底谁才是‘余梵’啊……哈哈哈……”她的笑声在哀伤的爵士乐衬托下,起初带着嘲讽,却渐渐变了调,尾音压抑不住地带上了一丝破碎的呜咽,如同受伤小兽的低嚎,充满了灵魂撕裂的痛苦和对存在本身的巨大困惑。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自我怀疑和灵魂拷问的爆发,让原本紧绷的气氛瞬间凝滞,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氧气,沉重得难以呼吸。
中原中也脸上的狂怒和质问瞬间凝固了。那双燃烧着火焰的钴蓝色眼眸猛地一缩,眼神里的愤怒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惊愕和……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的茫然所取代。他放在吧台上的、紧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气音。
太宰治敲击杯沿的手指蓦地停在了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一直挂在嘴角的、玩世不恭的、带着看戏意味的弧度淡了许多。鸢色的眼眸深处,那如同深渊般的探究欲瞬间被一种更为锐利、更为凝重的审视所取代。
太宰治微微坐直了身体,锐利的目光剖析着“她”此刻的状态——那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于“自我”的崩塌和混乱。这混乱,甚至超出了他之前关于“双重人格”的推断范畴。
余梵,你到底……在经历什么?
“你们谁知道兰波在哪?”余梵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冰冷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灵魂风暴从未发生。她端起水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急于结束眼前混乱的决断。